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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出书版)【5部】(41)

“是谁要隐居?”姽婳朗声迎面走来,傅传红立即收声,上下打量。

怎样也看不腻的容颜,每回皆若初见,被她眼中那分璀璨惊艳。像是天地间神妙的乐音,姽婳眼底有最吸引他的明媚,双目相交,便“铮铮”地撩拨他的心。

傅传红不能自已地凝看,紫颜知他见了姽婳就成呆头鹅,代他答道:“某人闲极了乱说,要是你跟我四处游历,他马上就放弃隐居想法也说不定。”

此时,一群男女弟子跟随姽婳来到房外,夙夜和青鸾各捧了香料在手。傅传红嗅着香气撩人,不免艳羡,对姽婳道:“他们求了什么香,我也要。”姽婳指了藏香房掩上的门,挑眉说道:“要香不难,先得进门去。我身后有二十五名弟子,其中五人各有一把钥匙,合起来就能开启这道门。你要有本事进去,就从中找出这些人来。”

傅传红放眼一看,美貌的男女制香师们衣着面容相近,无不看好戏似的等了他。紫颜问:“算上我么?”姽婳道:“你要帮他也成。”紫颜嘻然一笑,朝她欠了欠身,走到夙夜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夙夜微笑着拍拍他的手,姽婳嘀咕道:“你们不许作弊。”夙夜举起两手,示意无物。

傅传红拉过紫颜,两人簌簌低语,姽婳和青鸾好奇望着。这两人眼力再好,毕竟无法通灵,决计看不穿谁身上带有钥匙。傅传红和紫颜商量片刻,居然哈哈一笑,面露得色地扫视那二十五名子弟。众弟子满腹悬疑,见画师独自悠然地走近,向每个人微笑招呼。

众弟子慌不迭拱手,傅传红跟每个人寒暄完毕,走到姽婳身边,掏出五把钥匙,道:“你要的是这个吧?”众弟子无不惊慌失措,姽婳和青鸾也诧异不已,心想傅传红几时学会了空空妙手,不露痕迹地把钥匙偷了来。

傅传红两手一合,收起钥匙,回首问紫颜:“可瞧清楚了?”

紫颜笑道:“再明白不过。”走到藏有钥匙的五人面前,一一指了出来。这几人乍见傅传红手中有钥匙,立即摸向口袋,确认钥匙是否被盗了去,紫颜目光如炬,自然一眼看破。傅传红对姽婳道:“喏,这下可以求香了罢。”摊开手,是五片树叶。

夙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像是与此无关。姽婳道:“又被你们骗啦!”傅传红不知她言中所指,忙摇手辩解道:“我绝无骗你之意!是你的香好,我们定要讨上一份。”紫颜道:“若算我们作弊,我无话可说。”

想刁难,不过想看尽更多眉梢眼角的变化,一个,两个,心却会乱,不知哪边更重。亦不能分多一丝留意,夙夜的眼如针,擦到一点,就刺到心里去。不想让人洞悉,只有装作都不上心,姽婳淡淡地道:“算你们聪明,跟我进来吧!”

青鸾道:“我们回去见蒹葭大师,就不陪你们了。”夙夜不置可否,等青鸾一人走出丈外,向众人微一点头,飘然相随去了。

紫颜和傅传红跟了姽婳,走入藏香房一间宽阔的屋子。抬头看去,梁木高不可攀,气势华美庄严。内里安置的藏香药架足有三丈高、十余丈宽,幽深莫明,更有百余盏长明灯自半空垂下,仿若星斗,终日灿烂如昼。

密密麻麻的香料名。长宽不一的藏香格。紫颜漫步走进,香气如二八娇羞的佳人掩去容颜,从容无息。他大觉奇特,听姽婳道:“霁天阁不少房屋用香木建造,通体皆香,唯有藏香房用了敛香的镇断木,若不打开这些格子,半点香气也闻不到。炼香的静室更是如此,务必隔绝气味,以免配错了香料。”

傅传红信手抽开一格,由此,入了一座香山。脚下虚浮,像是有云朵盛着,人被熏成了轻烟,混合了香味一齐在空中舞着,飘飘然,大红丝绸般蜿蜒缱绻地绕柱盘旋,如游龙,又像茑萝,想要羽化升天。心头袭上一团火,生生地烤,最后余了一束丝,柔弱地跌落尘埃。生涯有尽,欲念无穷,又有一阵风托了,丝如长袖,玲珑地甩出风情。自忖顾盼生辉,悠然自得,那边一记轻咳,魂灵突然回了窍。

傅传红愣愣地看着姽婳,“哎呀!”知道中了香的埋伏,四肢百骸舒坦如酒醉酣然,连忙把抽屉关上。

姽婳道:“你们想要什么香?”

紫颜略略一数,竟有几千格之多,想是霁天阁多年来悉心搜罗所致,昔日姽婳教给他的不过百分之一。姽婳知他所想,一指香架对面的多宝格,无数香器赫然其上,古朴奇雅,巧夺天工。

不同的香,配各异的器,如英雄美人相见两欢。

姽婳见两人痴迷凝望,随手抽开一格,取了一味合香,又从架子上端来一只镂空三彩琉璃釉香炉,将香点燃。

甘松、郁金的香气慢慢散逸,仿佛见少女身披锦绣,脚踏莲花而来。近了,笑颜如画,是豆蔻和丁香清新的气息,暖暖地呵在人脸上。待伸手,想抓住她飘拂灵动的衣角,天木与地夜如不苟言笑的长者,冷冷地挡于面前。一腔的痴慕化为遥遥凝望,像星与星恒久地相守,纵赔尽这一生,也是不离不弃。

紫颜、傅传红不知觉盘膝而坐,对了香炉冥思多时。直到香燃成灰烬,幻梦停歇,两人心头始终在想:究竟自己想要什么香?

“难得来霁天阁,你们最想求什么香,我就帮你们配一味。”

可是心之所想,往往说不分明。傅传红道:“我不求什么特别的香,只想今后焚香作画,能令我想到今日。”

姽婳瞪他一眼,画呆子似有所指,只是她不愿推敲。浮生如梦,今日过去,岂是一支香挽回得了。姑且当作考题,姽婳蹙眉凝神,对了香炉陷入沉思。

傅传红小声道:“很难配?”

紫颜望了姽婳明艳的玉颜,她是林间欢飞的雀,来来去去,并无牵绊。但人心如无挂念,未免无情无趣,不如让他推波助澜,令香火烧快一分,微笑道:“却也不难,拿她随身的香料,和你住处的香料混在一处,保你日后一闻到就想起今日。若嫌不够,再加上刚才这味合香,就更万无一失。”

傅传红双眼一亮,喜道:“对极!这样简单,我倒没想到。”

她心事举棋不定,已经够烦,还被人插进一脚添乱。姽婳没好气地道:“胡说,这算什么配法,我才不会。别耍嘴皮,我给你们什么就是什么,不许挑三拣四。就你们这样老占便宜,休想我用心花辰光炼香。”说完,也不看两人,径自打开格子,抓了两味香揣在怀里,走回来时,一人丢了一种。

紫颜拿到手中,不敢收起,好半天见她面色稍豫,方道:“不会是蒙汗药吧?”

姽婳诡谲地一笑,紫颜仿佛又见夙夜取出那道“不可说”,于是打定主意,绝不在自己身上用这味香。傅传红不知死活,喜不自胜地捧了香,珍重地收好。

姽婳赠完香,送两人出房。临到门口,目光复杂地扫视两旁格架,从混沌无知,到如今每样报出名目根底,这是她最为留恋的地方。理应代师父看护好这里,她却想走出去,看遍天下,直至她有信心炼出一炉超越师父的香。

不单是为了超越你,师父。姽婳掩上房门。

更为了走出这里千百味香料的束缚,去看更高远的天地妙景。

当日午后,姽婳用完膳就去藏香房炼制新香。以傅传红的眼力,自然觉出不对,向紫颜问了事情始末。听完方知棘手,她职责所在,按理不该推卸,但朋友一场,又该帮她才好。

他为何只懂画画?将草木山石画下,将云水楼阁画下,抵不过人间一颦一笑,来得全无用处。一笔丹青,不过是修身养性的余兴,见了他人烦愁,助不得一臂,担不上分毫。眼睁睁任她心内忧虑,他既看不破,也帮不了。

傅传红一脸落寞,越想越觉忧愁,叹道:“可恨我不是夙夜,什么也不会变。”紫颜道:“事在人为。只是蒹葭大师那一关,确实不容易过。”两人想到蒹葭的脾性,顿时头大如斗,宝物易求,可天造地设的郎君,有人终一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