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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兰花(名盗雪凤凰一)(12)

凤凰儿这回倒一点就通,呵呵笑道:“我懂了,明白那些玩意,眼光便高于寻常偷儿,起码也可做个雅贼。”

“雅贼你还差得远呢,先看看这是什么?”弥勒遂把两块石头放在几案上,着她来看。一块黄色,一块青色,说是暗器又嫌大,说是镇纸又不规则,凤凰儿瞪大双眼瞧了半天,没看出究竟,拿求助的眼神可怜地望向弥勒。

弥勒叹道:“这是两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凤凰儿恍然大悟:“师父,‘玉不琢,不成器’,你用璞玉来鼓励我,他日必成大器,是不是?”说完脸微微发红,晓得要不好意思。

弥勒摇头:“我今日要教你赏玉。至于你能否成大器,便看你悟性如何。”

“赏玉?”这功课比前几日听来风花雪月,她有了兴头。

当弥勒摆出一排形状各异的大小玉器后,凤凰儿更觉目炫神迷,黄金底座的玉爵、翡翠串成的佩带,弥勒手一招,便凌空变出一件,犹如玩戏法。岫玉、玛瑙、黄玉、白玉、青玉、碧玉、南阳玉、密玉、翡翠、紫晶、鸳鸯玉、绿苗、松耳石……弥勒一个个讲过去,言谈间似乎无所不晓。

凤凰儿头一回觉得,神采飞扬的他,举手投足竟比那生烟暖玉,更吸引她的视线。

这之后,凤凰儿养成了习惯,没事不再拉着手下吃吃喝喝混日子,往倚玉阁、赏珍楼跑得勤了,有空还瞧瞧承恩寺的老和尚下棋。遇事莽撞冲动的个性慢慢改了不少,偶尔流露出女儿神态,温文羞涩的一瞬间让琴娘惊艳。琴娘虽没见过弥勒的面,但这位师父能让凤凰儿转了脾性,心怀畅慰。孩子是需要师教的,可惜四海他实是太操劳奔波,连在家教女儿的工夫都没有。

弥勒所教极杂,但却鲜涉及武功偷术,凤凰儿自然不答应,缠着他传授,弥勒思虑许久,方于某夜教了她一套“兰花指”。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弥勒吟毕,当空长啸,但见夜云开合,凤凰儿闻到他指尖清雅的气息,恍如兰叶幽香。她痴痴地看他俯挥素波,仰掇芳兰,直似神人下凡。眼中由崇敬到仰慕,慢慢夹杂了复杂的感情。

每一指,都似独立的生命,活泼泼地舞动。牵扯,缠绕,勾连,拉伸。欲断还连,欲走还休,欲舍难分,欲弃难离。她的目光被牵引,心神已全系于这指尖。仿佛十个人,各有性格,悲欢哭笑,如一面人生的镜。

突然间,化作十条蛇,嘶嘶吐信,蓦地到眼前。她一惊,从梦中醒来,才知这兰花指并不寻常。唯有摄定心神,不受其扰,才能看清指法奥妙。而那背后,又是否弥勒曾经教过的不动心呢?

他不动心,她却动了。

弥勒肃然收手。凤凰儿有愧色,一颗心噗噗直跳。“这兰花指还需配上妙手云端步。”弥勒若无其事,继续教道。凤凰儿听了新鲜:“为何不是妙足,而是妙手?”

“步法善变不出奇,难的是手足并用,加倍惑乱对方视线。”弥勒笑道,“为师我花了八年才明白这道理,轮到你拣个大便宜。”

妙手云端步的步法分盖、插、行、越、绞、缠、点、趟、上、退、跨等十数种,手法又有截、架、撩、劈、穿、崩、挑、推、按、拍、搂等十数种,配合兰花指的指法,足可谓眼花缭乱。看似简单的招式,鲜活在弥勒的手尖足底,犹如千手千足,无处不可迎敌致胜。

凤凰儿近来记忆练得极佳,本性又贴近这套功夫,弥勒只说一遍口诀,竟记了八九不离十。他想,这块璞玉终究开始发光。看她的笑容里,不再有奚落。

凤凰儿学得兴起,移步近弥勒身旁,挽了个兰花指,一招“光风细转”点向弥勒。他随手一拍,回了招“浮香外袭”,凤凰儿意料不到出手竟能快捷若此,不及拆招,一下被打中。

她一吃痛,眼泪当即落下,弥勒没了主意,只知转过头去不看,口中急切地道:“别哭,别哭。”凤凰儿见他背着自己,哭得越发大声,弥勒仍不看她,语气改为哀求:“好丫头,师父手重,不是故意打你。”

凤凰儿破涕为笑:“原来师父怕见人哭!”

弥勒听她笑了,这才回头看她带泪的秀眸:“真是怕了你!”

漫天繁星,悄悄眨着眼睛。凤凰儿低头偷笑,心中有一丝不可言说的甜蜜。

三个月后,容身在四海镖局内的前空空帮成员四柱跑来告之凤凰儿,谈千里正在江陵城内满大街晃悠。她心知这是来寻弥勒了,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既怕师父多个徒弟,分了心;又怕师父像上回忽地没影,那多个徒弟还多个牵绊,容易找得到他。

最后,还是不想失了弥勒踪迹,而谈千里看来比她老江湖,便暗地里摸到他打尖的客栈。她怕镖局的人介意,不敢请他过来一聚。候了片刻,谈千里落魄地回到厢房,发觉是她,又惊又喜,茶也顾不上喝,忙问:“老师父呢?”

凤凰儿想起他不晓得弥勒身份,得意地道:“他正教我本事呢。”从谈千里艳羡的神色中,凤凰儿找回了颜面,老成地道:“你若需我引见,就得喊我声大师姐!”刚说完,急急补了一句:“要心服口服!”

谈千里稍一犹豫:“大师——”

“姐”字还没说出,背上“啪”得一记,一个爽朗的笑声传进屋中:“哪个在狐假虎威?”

凤凰儿眉飞色舞,笑道:“师父!”谈千里回首,见进来的弥勒只比自己年长了几岁,难以置信地“呀”了一声。

弥勒注视他道:“你果然有心。”谈千里慌忙跪倒,被弥勒一把扶起。弥勒叹道:“我不再收徒啦。真想跟我,就随侍在旁,看你悟性如何罢。”

凤凰儿面上忽然一红,倒了桌上的茶饮。谈千里无奈,不知他是另有苦衷,抑或嫌己年长、又有他艺在身,只能拜了两拜,道:“能跟随前辈,是小人的福分。”

弥勒点头道:“我叫弥勒,你称我先生便是。”

凤凰儿眼巴巴地看弥勒带走谈千里,那日,弥勒直到夜里方归,匆匆教了她几句易经。凤凰儿暗自揣度他们俩究竟去了何处,又吩咐他人帮忙打听,却再没见过谈千里。每次问弥勒,他笑而不答。

又过三月,凤凰儿渐渐变了个人,时常若有所思,若有所失,满腹心事。弥勒知道,是他该离去的时候,择一良辰吉日,唤凤凰儿来到破庙。那个黄昏,夕阳如血,依依下垂,弥勒在暮色里像尊镀金的活佛,笑得安祥。

“好啦,大功告成,你满师啦!”弥勒见到凤凰儿,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什么?我都学到了?”

听出不信的口气,弥勒斜睨了她一眼:“你包吃包住养了我半年,师父的骨头都散了,再不走就全化掉,没脸见你师叔。”

“师父!”凤凰儿一听他想走,恢复了从前小孩子的心态,拉住他衣角不放。

弥勒急忙打掉她的手,凛然道:“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凤凰儿心下酸酸,低首道:“我听。”她虽早预备了这天的来临,不料仍是措手不及。

“你需答应我一事。”

“师父请说。”

“今后,你只能在有雪的日子才能出手。”

凤凰儿一愣,那么南方,岂不是鲜少日子能去?即便是北方,亦要等到天寒地冻。

“师父,你是不想我多造孽债,还是……名捕们都患了风湿?”凤凰儿终于忍不住笑道。说也奇怪,和弥勒一起,即便是忧伤也会化成欢快,心情始终在天空飞翔。

弥勒不肯揭破,含糊地道:“这缘故,日后你自会知晓,切记。”凤凰儿不依,缠住弥勒细问究竟,他只得笑骂道:“你说我和金无虑,谁比较有名气?”

凤凰儿一愣,道:“当然是他。”

弥勒奇道:“咦,难道我的武功或偷术,会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