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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赐福(46)

谢怜心中正觉奇怪:“为什么要如此喊上一声?”下一刻,他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似是对他这一声大喝的回应,漆黑的坑底,传来了阵阵咆哮之声。如虎狼,如怪兽,如海啸,成百上千,震耳欲聋。墙檐上数人几乎被这吼声震得站不住脚,谢怜仿佛还听到沙尘碎石被震落的簌簌之声,他心想:“只有犯人才会被投入罪人坑,莫非回应刻磨的是坑底罪人的亡魂?”

这时,刻磨冲底下又吼了一句。谢怜仔细听辨,这一次,他不再是无意义的吼叫了,也不是什么咒骂的话,相反,应该是鼓舞。谢怜非常确定,他听到了这样一个词――“兄弟们”。

刻磨吼完,冲押着谢怜等人的半月士兵喊了一句。这一句,谢怜听的分明。他说的是:“只丢两个下去。其他的带下去,看好。”

众人虽然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出这是打算干什么了,脸色齐齐刷白。谢怜往前站了一步,低声道:“别紧张,待会儿有什么事我会先上的。”

他心中想的是,万一待会儿非得下去,那他就先硬着头皮先下去看看好了。反正底下无非就是毫无新意的毒蛇猛兽、厉鬼凶煞。既然摔不死他,打不死他,咬不死他,也毒不死他,那么只要底下不是岩浆烈焰化尸毒水,他跳下去就应该不至于太难看。而且,他还有若邪,即便碍于阵法不能利用它爬上来,但万一这些半月士兵再往下丢人,接一接还是可以的。这刻磨说其他人带下去看好,那么意思就是其他人暂时会比较安全。毕竟戈壁之中擒拿活人不易,总不能一次都吃光了,大概是想囤着慢慢吃。他想得清楚,谁知,他身旁却是有人没沉住气。

自打登上了这罪人坑的顶,除了谢怜与三郎神色如常以外,所有人都在颤抖,尤其是阿昭,颤抖得尤为厉害,兴许是觉得必死无疑,不如拼死一搏,阿昭双拳一握,突然发难,埋头朝刻磨冲去。

他这一冲,似是拼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就是冲着要把刻磨一起撞倒去的。饶是刻磨身材高大,形如铁塔,竟也被他这抱了必死决心的一冲撞得倒退三步,险些失足,当场大怒,大吼一声,翻手便把阿昭掀了下去。眼看着那青年坠下黑暗的深坑去了,众人齐声惨叫,谢怜也道:“阿昭!”

这时,黑不见底的坑下远远传上来一阵欢呼,以及极为残忍的撕咬之声,犹如恶鬼争相残食。光是听着就知道,这名叫阿昭的青年,绝无生还可能了。

谢怜也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原本十分怀疑阿昭就是那半月国师的下属,专门将过关者诱骗入半月古国,还怀疑那土埋面说的“五六十年前就见过”的那个人也是他,却没料到这青年却是第一个被杀害的。

这一幕会不会是假死?也不是没可能。但是,他们一行人眼下已经是半月士兵们的俘虏了,如果阿昭真是半月国师的下属,此刻占了上风,完全可以直接撕下伪装,以真面目相对,趾高气扬,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在他们面前假死呢?这根本是毫无意义。

谢怜脑中尚在纷纷乱乱地思考,那边却又开始寻找下一个推下去的活人。刻磨略一思索,一抬手,指向了天生。一名半月士兵大掌一伸,前来抓人,天生吓得险些跪地,谢怜也没空多想了,站了出来,用半月语道:“将军,且慢。”

听他开口,刻磨黝黑的脸上现出了吃惊的神色。他一挥手,制止了士兵们,道:“你会说我们的话?你是哪里的人?”

谢怜道:“中原人。”

他倒是不介意撒谎说自己是半月国人,然而,此举并不可行。他那半月语也不知到底捡起了几成,与刻磨对话久了,终究会露馅。而且,他的相貌其实也明显能看出来是个中原人,刻磨问他,可能不过是不确定罢了。半月国人极为讨厌说谎欺骗等行为,若被拆穿,后果更糟。

不过,实话实说也有风险。半月国就是被来自中原国土的军队灭了的,一听说他是中原人,刻磨一张黑脸上闪现狂怒之色,一众半月士兵也叫嚣咆哮起来,叫的尽是些咒骂贬低之词,谢怜听着,无非是什么“卑鄙的中原人”“扔他下去”,谁知忽然隐约听到了几句“婊|子”,骂得太快没听清具体骂的什么,但也不由得有点郁闷。前面这几个词骂他他还能理解,最后这个却是为何?你们没骂错人吗?

刻磨作为将军,却没有士兵们这般容易激动,道:“我们的国家消失在戈壁两百多年了,你不是我们的国人,却会我们的语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若要与这群半月士兵虚与委蛇,也只能胡编乱造了。谢怜忍不住瞄了一眼身旁那气定神闲的少年,心想希望待会儿万一圆不下去,大不了硬着头皮喊三郎救我。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正准备开始胡说八道,正在此时,漆黑的坑底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咆哮。

下面的东西似乎已将阿昭的尸体分食完毕了。然而,它们依旧饥饿,齐齐用这声音来传达它们对新鲜血肉的渴求。刻磨一挥手,似乎又要去抓天生,谢怜道:“将军,我先来吧。”

刻磨肯定从没听过有人在这里要求要先来的,双眼瞪大,有如铜铃,诧异道:“你先来?你为什么??”

谢怜当然不能如实回答说因为我不怕,思索片刻,选了一个十分中规中矩的无趣回答,道:“将军,这些都是只不过是无辜的过路商人,里面还有孩子。”

刻磨听了,冷笑道:“你们的军队血洗我们国家的时候,可没想过这里也有许多无辜的商人和孩子!”

半月国灭亡已是两百年前的事,如今中原早就改朝换代了,然而,仇恨不会随着改朝换代而淡去。刻磨又道:“你很可疑,我要问你话。你不能下去。丢别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谢怜正准备一不做二不休,先跳为敬,却见一旁的三郎往前走了一步。

谢怜心下一跳,回过头,看到那少年抱着手臂,正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深不见底的罪人坑。谢怜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道:“三郎?”

听他出声相唤,三郎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没事。”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已经站在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了。谢怜的心突然砰砰一阵乱跳,道:“三郎,你先不要动。”

高空之缘,那少年红衣下摆在夜风中烈烈翻飞,三郎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要害怕。我先离开一会儿。”

说完,他便维持着这抱臂的姿势,轻飘飘地向前一跃,瞬间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在三郎跃出去的那一瞬间,若邪便从谢怜腕上飞了出去,化为一道白虹,想要卷住那少年的身影,然而,坠速太快,那白绫甚至没有抓到一片衣角,黯淡地收了回来。谢怜一下子跪在高墙之上,冲下面喊道:“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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