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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识君(18)

沈怿挑起眉颔了颔首,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三公主不打算与我同行?”

“这就……不必了,郡主年幼,我走不开身。”

他负手在后,慢条斯理地点头,“那您自便。”

清幽的小径两旁有初吐嫩芽的草木,他一路朝前走,沿途的宫娥太监便一路垂头避让。

饶是自家人,言语间也就这么生疏。

先帝一脉的子嗣不多,算上他,活着的也就三个,但家宴上旁亲有不少,内殿之外正站了几人驻足寒暄。

一个说:“快有大半年没见着您了,瞧瞧这身板真比从前还硬朗啊。”

另一个很谦虚:“诶,哪有的事,到底老了,身子骨不结实,风一吹就倒。”

那个忙道:“这不怕啊,我那儿刚得了一株上好的灵芝,回头给您送去,补一补。”

“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好东西也要配好人,您正合适。”

不知是哪两位叔舅,沈怿不熟,刚逼近时,那边立马噤若寒蝉,毕恭毕敬地给他行礼。

“四王爷。”

他淡淡嗯了一声,举步进了内殿。

背后有窃窃私语,尽管耳力好,他也不屑于去听。

第13节

筵席排场很大,王子皇孙没一个落下,恭恭敬敬地给皇帝太后请安问好,再说上几句吉祥话,各方亲眷便起身敬酒,开始互相恭维,没完没了。

几番寒暄之后,佳肴美酿陆续端上桌,金银器皿中盛满山珍海味。席间昭怀公主抱着小郡主向太后拜年,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孩子总是没有抵抗力的,酒桌上笑语不断,气氛甚好。

沈怿坐在右侧静静吃酒,从始至终没发一言。

他算是个特殊的人物,在皇室里不受待见很多年了。

因为母亲身份特殊,从出生起,宫中的皇子就与他疏远,再加上幼年弑师,兄弟姊妹几乎无人敢同他亲近。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罢了。

家宴的前半场他去喝几杯,表示自己人到了,后半场便告辞离席,权当是给他们个机会好叙家常。

走出大宫门,天已渐黑,冬夜里的风寒冷彻骨,他望着宫墙下火龙一样的宫灯,转身打起帘子进了马车。

吃过晚饭,街上鼓乐喧阗,言莫提着花灯在院中跑来跑去。

“爹,二姐,你们快点。”

书辞已经换了件衣裳,坐在铜镜前梳头发,月蓝色的上衣配藕色的裙子,衬得人格外清丽。

“阿辞。”言书月走进屋来,“你用的这副耳环呀,好像很少看你戴。”

书辞转头给她瞧:“怎么样?”

她颔首说好看,“你发带松了,我给你紧一紧。”

头发刚刚绑完,陈氏便站在门口招呼她:“辞儿,你过来一下。”

书辞应了一声,随后朝言书月道,“那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好啊。”

她跟着陈氏走进账房,好奇地问:“娘,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陈氏翻开桌上的账本,“咱们买的茶,晚些时候人家要送来,你辛苦辛苦,把这个清点好。”

书辞闻言不自觉地低低啊了下:“今天?”

“怎么。”她奇怪,“今天不行么?”

“不是这个意思。”书辞指着窗外,小声道,“可今天有灯会……”

“正月十九才收灯呢,明天也有。”陈氏把账本交给她,劝道,“哪天去不是去?改日看也是一样的。”

书辞低头翻了几页,认命地答应:“哦。”

见她有些失落,陈氏沉默了片刻,又开口:“乖,你听话,晚上家里没人我也不放心。还记得上年么?就是这么被人偷了条玛瑙串儿。”

她语气缓和下来:“这个家,你爹不顶事,莫儿又还小,你得时常帮着娘些,知道么?”

经她这么说,书辞也只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心甘情愿一点:“知道了,我会好好看家的。”

走出来时瞧见紫玉拿着根黄瓜啃得很欢快。

“小紫……”

后者听她这幽怨的语气,连忙打住,“小姐,先说好,今晚我可没法陪你,我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书辞埋怨道:“真不仗义。”

繁华的北京,满城举灯,亮如白昼,高树上有烟火绽放,万彩千光绚烂无比。

王府和街市形成两个鲜明的反差,从正院至花园,灯光寥寥,回廊下走动的婢女仆役皆不敢大声言语。这是府里一贯的规矩。

沈怿靠在栏杆边仰头欣赏,烟花的光照着他的脸忽明忽暗。

“拿酒。”

底下一个侍女手举托盘,战战兢兢地走上前,高远看见她手抖得厉害就知道不好,果然酒杯还没摆上,就被她抖得摔了一地。

高远在心头暗叹,嘴上还得尽忠职守地喝道:“放肆!”

侍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是新来的,下次不会了,下次不敢了……”

沈怿倚着栏杆看花池水面细碎的月光,半晌才站起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晃着腰间药囊下的穗子,缓缓走到侍女跟前。

她还在磕,磕得砰砰作响,许是看见了他的鞋面,忙颤巍巍的抬起头。

冷月下的这个人,阴森得像是恶鬼,他的容貌虽算得上出挑英俊,但那双眼睛实在凌厉迫人,半影在月光下的眉目,即便瞧不出任何情绪,也依旧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可怖。

沈怿居高临下看她,随后移开视线,淡淡抛下话:“你看着办。”

高远垂首应是。

“王爷,王爷……”

久居王府的人都知道这几个字祸福难料,侍女也顾不得许多,哭着抱住他的衣袍。

“王爷我求求你了。”

“你求我?”他淡声问,“怎么,我王府是龙潭虎穴么,你怕成这样。”

“不、不是的……”

“那你哭什么?”

“我、我……”侍女茫然无措,也答不上来,高远见状赶紧把她先拉下去。

沈怿抖了抖袖摆,抬脚往卧房走。

抄手游廊上点灯的丫鬟见他路过,恭恭敬敬地提灯立在旁边。

巡夜的侍卫背脊挺得笔直,手摁在佩剑上,目不斜视。

他的府邸太安静了,一向如此。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不知为何,今夜突然发觉四周有点空,冷冷清清的。

天色还早,沈怿独坐在桌边,隔着几堵墙尚能听到街市上繁杂的说话声,锣鼓喧天。

他摆弄着那个药囊,眉峰微颦,全神贯注地不知是在思索什么。

待夜空再一次绽放烟花时,沈怿忽然起身,信手将放在角落里的面具取了出来。

*

“您家的茶叶都在这儿了,您看看数量对不对。”

书辞核对完了账目,点头将银钱给他,“辛苦了,这时候还来跑一趟。”

送茶的老汉接过钱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说完,又问她:“二姑娘今天不出去看花灯么?灯市上热闹得很呐。”

书辞牵了牵嘴角,无奈地一笑:“不去了,我不喜欢看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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