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张公案(99)+番外

是了,张屏。

陈筹顿住脚步,如果张屏在此,他会怎么看?

他拿了个枕头,竖在椅子上,假装是张屏,自站在椅旁,思索片刻,学张屏平日的声音:“陈兄,鬼怪事,不可信。定有其因。”

再走到椅子对面,盯着枕头:“那,那会是何因?这也忒离奇了。”

又站回椅子旁边,皱眉:“你当先想一想……”

你当先想一想,之前种种,有哪些点值得推敲。

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樵夫?破庙?绿……绿眼珠……

陈筹打个哆嗦,强迫自己继续往下想。

还有……毛……

小二趴在门边,只听陈筹一个人的声音或高或低喃喃不停,咂舌回头道:“掌柜的,这人看来真有病。昨晚上看他穿得花花绿绿的就觉得不对头,没想到真是个疯子,咋弄?”

掌柜的道:“不咋弄,疯不疯,能付房钱就是客。没钱再说没钱的事。顶多弄死。”

绿眼珠,毛,也可能是做梦。

但是那件棉氅,还有包袱里的茶叶蛋……

陈筹从叠放整齐的外袍下扯出包袱,一声大叫扎入小二贴在门上的耳中。

小二惊得一跌,脚下一滑,竟撞开了房门。

只见陈筹站在椅子旁,面无人色。

手里捧着一件黄褐色棉氅,脚旁地上还有两只崭新的厚袜。

第52章

陈筹脑中空白一片,只能不断喃喃重复:“鬼!有鬼……有鬼……鬼……”

其他房的客人听到动静,纷纷出来围观。掌柜的赶紧道:“客官,小店乃正经店铺,当初选址的时候请法师看过,绝不可能有鬼,从来也没闹过鬼。如果有鬼,应该是客官自己带来的鬼。”

陈筹直愣愣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清醒了些许,手一抖,烫到一般将棉氅丢在地上,乱七八糟扎住包袱:“退房,我要退房!”

全县衙的人都觉得,张屏憔悴了。

打从陈筹走后,张大人每日起得比小公鸡早,睡得比猫头鹰晚,成天不见笑,除了进卷宗库,就是回小宅,插门独自在房中时,常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在走来走去。眼也凹了,脸上的骨头更嶙峋了,还时常有些沧桑的青黑胡茬。扒饭的时候,眼都是直的。加上知府大人不甚待见,无缘伴驾,更凭添悲凉。人人见到其穿梭在回廊下的游灵般的背影,都不禁暗暗感叹,知府大人作孽哪……

县衙上下为这次知府大人巡查之事皆使出了上辈子出娘胎的力气。雪后放晴,高知府继续巡查,深入远村。各个村落都出动壮丁,打扫道路。邵知县吩咐,知府大人不喜扰民,路方便通行即可,不必过于干净。乡吏愚钝,难以把握其中分寸,索性就命在路边留些残雪,妆点随意。晌午太阳一晒,有雪融化,到晚间,路面结冰难行,不及回辕。幸而邵知县机警,早早知会各个乡里预备下榻之处,当夜便就宿在一处文庙。乡中文庙不大,正殿明伦堂上夫子塑像年代已久,但一尘不染,蒲团显有叩痕,铜鼎累积香屑。高知府遂赞曰:“方寸庙堂,扬德化高远。”所宿厢房是小小一间,木床古旧,被褥粗棉素里。乡长惭愧曰,厢房原是给家贫或考前苦读的学子留宿之用,竟让知府大人纡宿于此,实在惶恐。

高知府道:“本府更是圣人门生,正该宿于此。”含笑抚摸蓝青被面,“好极,好极。”

邵知县欢喜不胜,退出厢房后,又赞赏了一番乡长。

乡长道:“皆遵大人教诲,卑职不敢居功。”又悄悄道,已让各村传下命令,知府大人巡查期间,闲杂人等但敢接近文庙,一律杖责,尤其那些想生儿子来摸圣人脚趾的村妇。村头路口也埋伏了人手以防万一,绝不会节外生枝。

次日清晨,文庙中献上早膳,乃白粥佐以雪里蕻、芝麻叶等几样小菜,并几样面点和农家土腌咸蛋。咸蛋乃是野鸭蛋腌制,较寻常家鸭蛋略小。生蛋的野鸭绿首紫翼,只宿在文庙附近的白塘湖苇荡中,以湖中小银鱼为食。腌制时不可用草木灰或黄泥,仅以农家新蒸的头壶粟酒加细井盐浸之,瓷罐封存。蛋白嫩莹如玉膏,咸淡适宜,蛋黄绯红,流油酥透,佐以小平锅腾出,入炉微烤,一半软暄,一半焦脆巴掌大小的白面小饼,或加绿豆芽、面筋用刚出笼屉,软而韧的水烙馍卷之,滋味绝妙。

高知府各尝其一,微微颔首,又端起碗,望碗中白粥,会心一笑:“圣人之所,合当食此。”

随行有人凑趣道:“惜无人先于大人尝。”

邵知县接道:“仁人在席,因无埃墨堕之矣。”

高知府呵呵道:“折煞,折煞,怎敢此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