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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喜欢被你浪费(78)

她不确定自己是听见了,还是没有。这些话像一道磁波穿入她耳中,仿佛一剂麻痹神经的□□,剥夺了她思考的能力。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拇指,可血液好像也被一月的寒风凝固住了,竟感受不到一丝痛觉。

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知觉慢慢回来了。

医院的白,天色的灰,窗外黑色寒枝,弥漫在走廊上凛冽刺骨的消毒水味。

都渐渐回来了。

江怀雅下意识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颊上不知何时缀了两行湿润。用手抹开,整张脸都微微地涩疼。

“人还在就好。”她安慰江潮,喃喃重复好几遍“还在就好”,好像卯足了勇气,看了眼手里的电话,却不敢拨出去。

她就这么把手机攥在手心,这金属壳子从里到外都又冷又硬,手心冰冷的触觉像某种嘲笑:不是说只要活着就好吗?为什么不敢通知长辈,不敢和他的生父生母对峙,不敢亲口把实情描述一遍?

因为太难了。

他在她心目中是完美的。

从小到大,都是她看着他,闪闪发光地站在领奖台上,对所有事都云淡风轻,再大的荣耀也都置若罔闻,再难的困境都好像不值一提。这个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他在乎的东西,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沾上污秽,能令他焦头烂额。

她以前总说他不像他父母生的。但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一些完美的人。他们高高在上地站在神坛上,不食人间烟火,外人挑不出一个缺点。他们能够轻易地得到崇拜,却令人知难而退。

连她这么任性妄为,恃宠生娇的人,都不敢对他太放肆。

她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让他失望,所以退缩。

她觉得自己太过幼稚浮浪又死性不改,所以愿意有一个更好的人站在他身边。

她甚至不敢对他说重话,一辈子就只生过那么一次气。

她自认自己配不上,所以装疯卖傻说了这么多年“不爱”的人,他是她飞扬跋扈的生命里唯一的卑微。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打碎呢?

江怀雅在手术室前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明笙到医院,强行把伤后还未恢复的江潮拎了回去。她有时候觉得她妈的心是硬的,怎么能做到面上波澜不惊不动声色,淡淡地叮嘱她:“你叔叔阿姨正在回来的路上,我怕他们担心太过出什么事,等人到了上海再通知他们。有什么后续你记得联系家里。”最后她递给她一张卡,说,“费用都从这里出,你暂时在这里看着。”

她木然地点点头,手里被塞进一张又一张单子和卡,最后振作精神仰起头:“我知道要做什么。你先带小潮回家吧。”

江潮被她妈带来的人拖走了一段距离,拳打脚踢,死犟着不走。

从江怀雅的角度看过去,明笙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跟前,不知说了什么话,江潮的身形突然滞住了,好像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没一会儿,那些人顺利把他带走了。有人想要搀扶他,被江潮侧身挡开,自己一步步沉重地踏在走廊上,慢慢走远。

只剩她一个了。

聂非池在这所临时急救的医院没逗留多久,下午被转到了市中心医疗资质更完备的医院。她在转运过程中见到他一眼,清俊的脸上被绷带缠得看不见几块完整的皮肤,石膏从颈部打到臀部,整个人如同一具木乃伊一般没有生气。

她凝视着他眼睛所在的部位,绷带之下有一道深入眉骨的创口,据说刮到了眼球。碎玻璃已经被清理出来,那些光彩璀璨的晶体上染着血,每每回忆一遍都令她心惊肉跳。

那双清沉如池上霜的眼眸却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睁开看她一眼。

半个月后,他的情况稳定,感染和高烧不再时时伴随着他,即使依然被医疗设备如蛛丝蚕蛹般层层束缚,但总算彻底捡回了一条命。由于整个上半身的创口面积大,很多都在颈上和面部等暴露在外的部位,次月被移送到香港的诊疗机构,进行修复手术。

他的家人早已在那边准备好接应,他们没有责怪任何人,只是一步步将治疗计划进行下去。好几次病床上的聂非池在伤口感染中九死一生,她看见他一向矜持优雅的母亲伏在聂父肩上低声呜咽,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聂非池被送走的那天,江怀雅不便随行,一直到料理好家里的江潮和手头的设计工作,才动身飞往香港。

那天是除夕夜,又是江怀雅一个人。

她坐的是一架大型客机,能容载三四百人,然而航班上乘客很少,稀稀寥寥人丁不旺。有一个混血小男孩在走道里跑来跑去,却也并不吵闹,只有一片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纷至沓来,踩在铅灰色的滚滚浓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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