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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两点半(39)

作者: 喜酌 阅读记录

父亲住院后,两人以校园外最普通的成人身份相遇。

溥跃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赏佩佩可以记起自己,他终于在她过去一次次漠视自己,清冷的目光里找到自己,可现在,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了故事的完整版,他却急切地希望她可以忘记那个执拗又蠢笨的少年。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自己和她过去经历的苦痛有任何关联。

骂他懦弱也好,遗忘何尝不是一种礼物?被抹掉存在原来是种重新开始的祝福。

正因为陌生,赏佩佩才会愿意和他分享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好怕现在两人已经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地基,会轻易被过去的误会毁于一旦。

频繁抬腕喝酒掩饰下唇发抖,可易拉罐早就空了,溥跃在她讲到漫画时咬着牙起身去开冰箱,人站在冰箱旁边,等不及似的扯开拉环,仰头吞咽。

“校友”两个字刚递进他耳朵里,他“噗”一声就把喉咙里的酒水全都呛出来了。

淅淅沥沥的酒水像喷泉,溥跃捂住嘴巴用力咳嗦,赏佩佩和猫同时回头,地板上已经湿了很大一片。

“对不起对不起。太辣了。”溥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浴室找到抹布,再次回到客厅时,他双膝跪在地上收拾着污渍,猫则一脸嫌弃地蹲在他身边给自己舔毛。

赏佩佩没发现溥跃藏在阴影里的面色古怪,相反,桌上这家外卖是她从春天等到冬天一直没舍得下手的餐厅,今天托溥跃的福终于得偿所愿,即便肉质不那么饱满,她也品尝得很仔细。

说话是说话,她嘴里的咀嚼一直没停,啤酒一罐接着一罐,这会儿喝到有些上头翘着二郎腿举着啤酒眯眼看着在打扫卫生的溥跃,灵光一闪道:“不过好巧啊,我当时喜欢的漫画就是《元气少女缘结神》,你也看过吧?你微信头像就是里面的角色。”

“少女漫画也有男孩子看吗?”

“男的应该更喜欢七龙珠什么的吧。”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茶几前的赏佩佩对着啤酒自顾自地瞎嘀咕,溥跃如芒在背,就像是犯罪嫌疑人被扔进了紧急审讯室。

“哈,也没那么巧,”溥跃手指用力攥着湿抹布,都快给抹布扣烂了,手掌来回在地板上打转,思绪纷乱,口不择言,“什么漫画?我都不知道,就是张网图,你搜适合男人用的微信头像,像这种卡通头像有一大堆。”

“我随便选的。”

“咱俩不可能是校友,小学可能吧,我压根就没在锡矿高中上过学,我妈,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后我就跟着她去外地念书了!我只在这边读了小学!”

“喔。”赏佩佩深以为然,撒谎精被老实人骗了还不自知,点点头,又摇摇头,喝一口酒嘶一口,颇有点儿老态龙钟的架势,“小学生变化太大了,见到也不可能认识的。”

“不过我说的那个年级第二吧,他妈爸上初中时也分开了,但是我听到同学们都在私下传,他妈连婚都没离直接和人跑了,给他找了个特别有钱的后爸。”

“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他吧,只是嫉妒。他那么聪明,又有富爸爸,高中之后估计都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去外国留学镀金也不一定。”

怎么会,他仰望的女孩曾经也在偷偷羡慕他。

“和我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犯不着记恨人家。”

两世界的人分明正在共处一室,一间这么寻常的室。

“哎呀,你不感觉我内心还挺阴暗的吗?可能就是什么的父母养什么样的女儿吧。”

赏佩佩喝多了,话语也变得口齿不清,但自己剖析做得蛮好。

湿掉的抹布被重新冲洗干净,溥跃站在玄关拧干手中的布料,空气中酒精和麻辣的味道混合着,像是在逼人流泪的碎切洋葱。

昨天是赏佩佩烧水泡茶,今天换他。

就是不知道,受过伤的心灵是不是真的能被热茶治愈。

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酸楚,回到茶几前收拾好餐盒和酒瓶系紧扔到门口,再打开窗户短暂通风,知道赏佩佩歪在地毯上把头搭在床边是在说醉话,但是他取下她手中的酒,换上温热的茶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她。

“我不觉得。”

就凭她会加班加点帮素不相识的病人清洗被褥,就凭她在祭拜故人时会帮陌生的邻居带一份纸,就连房间里那只被所谓迫留下的流浪猫,都是切实证据。

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就知道,像个谜的赏佩佩根本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冷酷。

现在的道听途说和曾经的亲眼所见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

他不想承认,他一直没忘记她,他不想承认,他到现在还在中意她。

他的初恋是久久不肯熄灭的火,看起来没了热度,赏佩佩稍微翘起唇一吹,便会死灰复燃。

第6章 猫和赏佩佩。

他不觉得自己很坏。

即便是头脑清醒,赏佩佩也不能理解溥跃的想法。成年人的行事法则虽然不是非黑即白,但她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选择,绝对不能被称为良善。

何况她此刻头脑混沌,思来想去,溥跃会否认,一定是他还没认清状况。

被搁置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时,赏佩佩眼皮沉沉。

以为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但广场上的时钟还不到一点,道路上的雪彻底被清扫干净,打车回家不会太困难。

在这种夜里,赏佩佩除了睡个好觉外不需要他的陪伴,而他需要一个人冷静自己繁多的头绪。

溥跃俯身帮她掖好被角,还未抽身离开,就被羽绒被下的小爪子一把抓住手腕。

不是猫,是赏佩佩。

溥跃是被迫坐在床边哄她睡觉的,但怎么看这场景,都是赏佩佩自己在哄自己睡觉。

她双手抓住他的手掌贴在下巴,蹭了两下,才闭上眼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以前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的。

“针对家暴,我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初三下半学期,我爸偷偷从厂里拿铁出来卖,因为要贴补老家的弟弟肺炎住院。我英语口语不好,想要买辅导光盘,反而被他骂是赔钱货。那天晚上我要钱时他像是真的想要打死我,我睡前在伤口上垫了卫生纸,第二天血痂多得都撕不下来。”

说着,赏佩佩嘴角弯了弯,声音更轻了,像是说书人在酝酿着拍案惊奇的大转折,“所以,我那天早上出门前,翻到了电话簿上厂里保卫科的座机号码,午休时花五毛钱在小卖铺给他们打了个举报电话。”

“当天下午,他下班时就被门口的保安抓了。车篓的饭盒,棉裤腰的内衬里,都藏着铁件。”

“那时候锡矿厂还是国企,盗窃几千块都判得很重。”

把家人亲手送进了监狱,赏佩佩安慰着彻夜哭泣的陈梦和内心毫无愧疚,反倒是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生路,只要她好好学习,以后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没有了爱打人的赏岳林,她和妈妈一定会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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