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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两点半(16)

作者: 喜酌 阅读记录

所以等他好歹闭嘴喘口气,这才冷着脸回击他:“我买花呢是去二道沟,二道沟知道吗?不是相亲!我去上坟!”

“你才拖家带口去相亲!满口相亲相亲!你别是羡慕我,其实真正着急相亲的人是你吧?”

“也对哈,最新人口普查结果不是出来了,男女比例严重失衡,要我说你还是抓点紧,不然以后八十岁都讨不到老婆呦。”

第章 它们不叫公墓,也不叫陵园。

“你要不修就说不修,别耽误我。我好不容易挤出点空闲时间,就听你废话了。”

斗嘴归斗嘴。

等到天黑,就算摩托车修好了,饶是胆再大,赏佩佩怎么敢一个人骑到死人堆里去?二道沟那地方周围除了公路就是荒山,方圆两公里内可是连个灯泡都没有。

溥跃好歹也是在东城土生土长到十六岁,当然知道二道沟是什么地方。

相信每个城镇也都有这么一片墓地,它们不叫公墓,不叫陵园,更加没有高大上的名字对等的价钱。

简单的以附近的公路或村庄命名,甚至到头来大家根本不知道这地方本来的名字,但那些没有围栏也没有管理人员的开放式坟地,就是城镇穷人们在死后能唯一下葬的地方。

只要在这种地方了却掉身后事,他们的子女和亲戚,就能得到那笔来自政府发放的丧葬费。

一开始,溥跃以为赏佩佩在逗他,因为去二道沟这种话,是当年非常流行在他们青少年口中的恐怖玩笑。

可是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干燥的空气中一对上,他眼里的玩味就没了,因为他从对方澄明又摇晃的视线里看得出,赏佩佩说的是实话,他再一次冒犯到人家了。

他不仅冒犯了赏佩佩,还冒犯了某位不知名的死者。

瞧他刚才说的那几句酸话,简直不像个人,跟狗叫没差别。

如果眼下两人之间不眨眼的对视是场斗鸡拉力赛,那溥跃肯定全盘皆输。

他先是快速回避了自己的眼神,随后将食指曲起来挡住嘴角咳嗦两声,不需要十秒钟,他重新戴上手套,再次坐在了摩托车上,俯身去捞那根坏掉的油浮。

同时背着身子,像是鸵鸟一样,轻声启唇说了一句:“对不起。”

晚六点钟,天色刚刚擦黑,从东翠路通往二道沟的路灯还没亮,偶尔从树梢之间投射下的阳光就显得格外摩挲。

赏佩佩闭上眼睛,鼻息中还有汽修店里陈年机油的味道,刺目的夕阳则在她的眼底留下一片绚烂的白。

她在短暂失明中隔着一捧鲜花抓紧溥跃的外套,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在此时此刻坐上石头口中的这辆天价摩托车。

本以为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小维修,可谁知道,半小时之前,溥跃一拆车就给她拆了个彻彻底底。

所有车子的毛病都被他列在了账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半页纸。

虽然这次车子不运转的终极原因是油箱见底,油浮坏掉,仪表盘不曾提示匮油,但除此之外,溥跃还告诉她,她的前胎正在慢撒气,发动机需要更换润滑油,再加上清洗空气滤清器和化油器,螺栓整体检查,没个三五天,这小摩托是没法儿彻底修好的。

她的车早就过了保养期,可是前车主从来没有保养过哪怕一次。

骑这种车上路,真的蛮危险的。

所以在对方委婉地提议,要不要先用自己的车载她去二道沟时,赏佩佩只能勉强同意了。

毕竟溥跃虽然嘴坏了点,但他好歹是个热乎的大活人,再说,他身高摆在那儿,比她可雄伟多了,如果他们在二道沟里不幸遇到了还魂的僵尸,起码她还有个遮挡物可以保护自己。

也许是因为全程是上坡路的关系,今天溥跃的车速不算太快,十五分钟后,溥跃在赏佩佩的人工导航下,将车停靠在了墓地的东北侧。

北数第十二排,东边第二十六列,就长眠着赏佩佩要祭拜的故人。

前排墓穴与后排墓穴之间的空隙逼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因为无人管理,黄土路上长年杂草丛生凹凸不平。

赏佩佩刚抱着花束整理好裙摆,溥跃已经打开后备箱,主动把她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拎在自己手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走在夕阳西下的墓地中,长短不一的身体竟然也被阳光拉成同样类似的细长,这两道影子不紧不慢地划过每一块墓碑,直到来到赏双明的墓碑前。

溥跃全程没有讲话,搁下自己手上的物件,就走到三米之外的空地去抽烟。

赏佩佩就在一片寂静中,从容地收拾好墓碑前已经枯萎的铃兰,重新摆好新鲜的花束,随后拿出提兜里成捆的纸钱和香。

“好看吗?这条裙子。以前你总说女孩子年纪轻轻就是要穿裙子,可惜,我总是跟你拧着来。每次回家都故意穿得像个假小子。”

溥跃不信人会死后有灵那一套,他只知道,但凡咽下最后那一口气,一个人的一生就等同于没有了以后。

在他的认知里,大办丧事不过是为了活人的面子,所以对于亡者更加无需祭拜。

活时解决不了的问题,死后更解决不了,生前不闻不问,待人死后装模作样地痛哭流涕又是给谁看呢?

所以当赏佩佩熟练地蹲在地上,开始自说自话时,溥跃第一反应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将口中的烟捏出来夹在指尖,重新转过身将目光移到她面前的墓碑上。

连带着,他也看到了自己正前方上墓碑的刻字。

原创首发/.tw/4微博@喜酌

今天蛮早的,大家还有猪吧?

如果没有的话,那我明天,就是说,咱们也会照常来更新的。嗯。

第4章 被枪击中的孤鸟。

像是被雷劈中了,溥跃手里的半截烟似被枪击中的孤鸟从指间摔落。

猩红的烟丝逐渐熄灭,他的眼尾却开始缓缓变红,不过好在,赏佩佩正在专心致志地进行自己的流程,并没有察觉身后溥跃不对劲的行为。

赏佩佩正在祭拜的墓上立着的,是寿材市场上最廉价的那种标名碑,没有任何花样和精工雕刻,正中央只有“赏双明之灵”的字样,无任何称呼,一侧是出生年月死亡日期,但另一侧,却没有立碑人的名字。

点燃的檀香散发出幽幽的苦味,好像粘连的蜘蛛丝盘旋在半空中,赏佩佩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后,将叠好的纸钱一扎扎点燃扔进面前用红砖垒砌的小型焚烧池中。

还未完全燃烧的黄纸在火焰中发出簌簌的声响,而已经化作灰烬的则被热气冲上天空。

赏佩佩用手边的树枝搅弄燃烧的纸钱,声音也好像是被炙烤过一样滚烫,   “昨天8的赵阿姨去世了。下午四点钟下了病危通知,需要紧急抢救家属签字,可是她儿子和儿媳的电话怎么样也打不通。”

“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一开始是心脏跳停,后来开始抽搐痉挛,护士长掐着她的下巴以防她咬住舌头,我在外面拿着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先是无人接听,接着是拒绝接听,再后来她儿子直接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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