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周天两点半(100)

作者: 喜酌 阅读记录

在这样适合约会的天气,春暖花开,溥跃摘了她亲手别上去的孝牌,大概已经找到了新的女朋友吧。毕竟他在人群里再怎么藏都是那么耀眼,像块未经打磨的宝石。

适合溥跃的女孩子会拥有怎么样的面貌,也许文静,也许活泼,他们会在的路边的灯下接吻,会在公园的小径牵手,总之,只要有溥跃在的地方,都是一副很养眼的画面。

喉咙微酸,赏佩佩眼睫低垂,忽然用力扣着路边的泥土问,“张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最近赏佩佩读完了张老师标注过的那些哲学书,物欲似乎到达了临界点,并不那么强了,以往买东西的时间,都被她用来研读社会书籍,因为尊敬,所以她也称呼8的病人为老师。

这样一来,好像显得她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无知与落魄。

张老师眯着焦黄的眼睫,微不可闻地点头,最近她经常走神,思维像是短路的电路,断断续续接通着,赏佩佩认真地思索着自己的疑问,向她请教:“社会学中总是讲资源分配不公,您说,先天弱势的底层女性如果选择一辈子不结婚不生育,是不是就能避免很多悲剧呢?”

“即便过程很孤独,没有爱情,但最终也可以寻求到心灵上的平静吧。”

她们这些贫穷的女人来到世界时一无所有,全身的价值就只有生育而已,拿生育价值去换取后半辈子的安稳,听起来太飘摇了。

听到张老师的咳嗽声,赏佩佩拍掉手中的尘土如梦初醒,她是在为自己提问,但却忘记了身边的张老师也是至今未婚。

她这种问题听起来十分冒犯,很容易被误解为满满的恶意。

所以赏佩佩立刻起身补充:“我不是说您,是说我自己。”

生怕不够充分,她又着急地掏心掏肺,解除误会,“还有我爷爷的妹妹,在那个年代也终生未婚,我一直觉得,她的决定很勇敢,独身在不可挽回的悲剧面前,已经是很大的恩赐了。一个人一辈子守着心,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说起上一代人中选择终身不婚的女性们,张老师恢复了一些精神,她眸光里闪动着湖面的反射光,还是一片柔和,她没有生气,只是单纯地与赏佩佩分享她的见解。

“明代中后期,蚕丝业兴起,女性获得独立谋生的机会,自梳的习俗沿用了三百余年。”

“经济独立的女性不满婚事上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自行束髻以示终生不嫁,这种行为听起来是不是非常前沿?很具有反抗压迫的精神?”

看到赏佩佩聚精会神地颔首,手指上的尘土蹭脏了护士服都不知道,张老师笑了笑摇着头,“自梳女也有自己的组织,在姑婆屋内受到礼法管制,一旦女人们自梳嫁于自己,便终生不得反悔,如不洁身自爱,与男人厮混,便被视为伤风败俗,被社会和同类不容,还有被装入猪笼被溺死的私刑。”

“她们也许不必在婆家受气,但她们所赚取的钱财,也大部分用于贴补娘家兄弟。不受婚姻剥削,不代表这些独立女性没有被社会化的家庭制度剥削。”

“不仅如此,自梳女死后按照宗法不得被娘家人下葬,不可进入宗祠,不少自梳女为了死后不落得的草席裹身的下场,还会花钱买门槛。以冥婚形式嫁给已经过世的男性,或是形婚嫁于急需钱财的男性。”

话毕,张老师扭头看着赏佩佩略带恍然的脸,沉声道:“孩子,女性要真正的拥有本我意识,可以依据自己的感受自由对她的人生做出选择,才算是精神独立,才能得到幸福。传统婚姻势必是不幸的,一个女人承担家庭劳动与人口输出,自身价值被奴役被剥削,是男性第一性社会化的产物。

但是如果两个精神独立的个体,为了兴趣爱好,以爱为前提共同建立不受传统世俗观念束缚的现代婚姻,并不是什么大错特错。”

“结婚生育只是一种生活方式,不婚不育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你的生活始终是你自己过的,不必为外界纷纷扰扰的声音感到焦虑,虽然我选择把我这辈子的时间用来提升自己,投身教育行业,没有选择花费时间和身体成本养育孩子,但是我是从来不抗拒爱情的。”

“爱情是美好的,是精神的吸引和碰撞,这辈子没有被爱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感受到内心无一恐惧的富足的。”

“人无论何时都要尽全力努力生活,不是虚晃一枪,这样才能体会生而为人的意义。”

第44章 三更

8的张老师死于一个温暖湿润的春夜,生前患病时,她拒绝所有学生和朋友们的探望,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得她的死讯后,连夜从全国各地赶来为她办理后事的学生不计其数。

她的尸体被众人簇拥着带走的那天,正是赏佩佩在她的鼓励下,开始就读晚间夜校的那天。

她没有再自作主张地替病人的一生感到不值,只是回家的夜路上,因为闻到了细雨过后,空气中一阵浓重的花香而良久站立。

春天真的来了,即便寒冬再冷,春天总是如约而至。

世界万物的法则就是如此。

天气逐渐回暖,赏佩佩的生活更忙碌了,八楼的病人换了一拨,她在工作上更加尽心尽职,以往上班偷懒的时间,如今都被她用于看书刷题。

她戒掉了熬夜的坏毛病,也开始在每个清晨早起半小时,喂猫后下楼晨跑,用酣畅淋漓的有氧运动和热水澡开启新的一天。

上班时她总是精神奕奕,再不会举着手机打发时间,她的时间变得好短,一天二十四小时像是不够用,下班后她甚至没空浏览最近网上又出了什么引人眼球的花边新闻,因为急需火速骑着她的摩托车赶往十公里外的夜校上课。

所以忙碌的赏佩佩也是锡矿子弟中最后一个得知,赏岳林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的人。

据小晨讲,赏瘸子是在溥叔出殡那天一早被的急救车从锡矿厂家属区拉走的。

因为多囊肾确诊时赏岳林双肾的病变已经到达晚期,即便他这两年来一直有在用药物控制血压,但预后效果并不好,囊肿膨大化脓不宜进行分离手术,除了剧烈的疼痛外还经常出现血尿症状。

本来配合透析治疗,他的病况还能稳定存活五至十年,但和所有肾衰患者一样,最后等待着他们最终方案仍然是肾脏移植。

得知父亲确诊当日,赏磊和陈梦和就主动在医院做了配型化验,不幸中的万幸,赏磊与父亲血型相同,且配型点位吻合,并且他没有赏岳林所拥有的先天肾脏发育不完全的病灶。

可是面对这样的结果,赏瘸子夫妇后悔了,尤其是陈梦和大叫着,她宁愿丈夫死也不肯接受自己的儿子为了他导致身体残缺不全。

但登记肾源遥遥无期,且届时手术前还要支付五万以上的捐赠者补助。

赏岳林夫妻这才将希望寄托于已经同他们没有联系的女儿身上,目的除了省下这五万块钱,也是为了保全儿子的身体。

上一篇:让我们将悲伤流放 下一篇:伦敦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