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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72)

众人都以为这里必定会有陷阱,哪里想到,好像只是一个猎人在这里煮酒度过漫漫长夜。正困惑间,听到火前那人淡淡道:“孙兄此刻才来吗?”

他语气平平,不带半分转折,听起来有着说不出的别扭之意。可一抬头,眼眸中有摄人的光芒闪动,似乎面前火光尽化作妖红,闪耀在他的眼眸之中。

冉刻求和慕容晚晴听了脸色剧变,心中寒意升起,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惧之意。

这人正是让孙思邈来到响水集的那个妖人。

他怎地无处不在,又像无所不知,竟知道孙思邈会来到此地?

难道是他劫持了张丽华?

冉刻求想要开口喝问,但终究忍住,因为孙思邈已向那妖人走去……

孙思邈眼中也有光芒闪动,却像深夜星空下的海水,波澜中也带分神秘。

他一步步地走过去,不急不缓,在离那人丈许的距离站定:“阁下这般心机,实在让我叹为观止。可到了现在,搞出这些事情,不知什么用意。”

伊始,他只感觉这人神秘叵测,到现在才发现此人实有翻云覆雨之能,只怕很多事情都是这人一手策划。

可这人目的何在?

那人一笑,露出野兽般的尖锐牙齿:“孙兄过奖了,在下实在愧不敢当。其实,在下能力有限,何曾搞过什么事情!”

“哦,难道说,这些事情并非兄台一人做的?”孙思邈立即接道。

那人抚掌赞道:“孙兄果然一点就通,兄弟我没有三头六臂,的确做不了许多事情。只是想邀孙兄前来,煮酒给孙兄喝,其余的事情,倒和我没什么关系的。”

他突然变得和善起来,语气也一改死板,带分活络,换了个人般。旁人若不知晓,都以为这俩人是朋友相见聊家常。

慕容晚晴却是心生警惕,暗想这人睚眦必报,当初黎阳城外,她偷袭了这人,他都是念念不忘要报复;响水集外,这人更是因她被砍了一刀。可现在言语甚欢,好像全然没看到她一样,只怕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恶毒的念头。

她心思百转,只觉得这荒山火堆旁必定埋有杀人的陷阱。可她偏偏看不出来,就是因为如此,她才心惊。

孙思邈微笑道:“真的?那在响水集乡正家,用天音故做呻吟声,装作乡正家还有活人吸引我进去,进而想要炸死我的,难道不是阁下?响水集内,射出两箭的人,一箭激发我和五行卫矛盾,一箭射杀昌国侯,让我百口莫辩的,难道和阁下无关?”

桑洞真等人一凛,均对那人怒目而视。

那人一拍脑门,故作恍然道:“孙兄不提,我差点忘了。不错不错,这两件事都是我干的。兄弟早对昌国侯看不上眼,见他对孙兄无礼,这才射他一箭为孙兄出气。射孙兄的那一箭,却是想射五行卫射偏了。哈哈,想孙兄不会怪罪吧?”

他虽像致歉,可语气中全无歉意,又道:“昨晚,我本来就想邀孙兄一叙的,不知怎地,孙兄竟对送信的特别有兴趣,一路追下去。我见孙兄碰到那些茅山弟子后雅兴不减,当然奉陪,于是就在乡正家点了场大火,请孙兄看看烟火,想孙兄最是热心肠,定不负我的期待。怎想孙兄竟不给面子,虽然来了,怎么从火中离去的,兄弟也想不明白。”

孙思邈见其去了妖异,蓦地换了分腔调,心惊这人的反复无常。见这人说起杀人放火如同在说吃饭睡觉,更惊凛这人的心狠手辣。

沉吟片刻,孙思邈缓缓道:“江淮乱世,盗贼流行,凡是殷实的人家,多会建之复壁地道,以在关键时候躲避祸事。”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大多人不明所以。

那人却立即明白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想必那乡正也颇为富裕,因此家中建有地道,孙兄学究天人,恐怕也知道些土木之术,一进那庭院就知密道所在,这才在救人时沉着冷静,兄弟佩服。”

冉刻求、桑洞真这才知道密道的缘由,暗为自身叫声“侥幸”。若非孙思邈昨晚遇险,他们今日只怕逃不过五行卫的追捕。

慕容晚晴却想,这妖人绝非喜和他人闲谈之人,他胡说八道,莫非藏着什么诡计?一念及此,立即留意风向,当初她就是一时不查,被这人借风传毒,中了暗算。可见火舌像要烧到那人的脸上,慕容晚晴意识到他们正在风口上方,倒不用担心此事。

那人像有些懊丧,击掌道:“兄弟我杀人太快,竟忘记问乡正有关地道一事,实在疏忽该死。”

孙思邈缓声道:“这等秘密我都对阁下说了,阁下总要对我说点真相了。”

“孙兄想知道什么?”那人爽快道。

“阁下何必明知故问?”孙思邈道。

那人目光闪烁:“孙兄想要问问我是谁?”

孙思邈脸上又像蒙上层迷雾:“那倒不必了。想灵光、鼓月、天音、地眼这些法术本是北天师道宗师寇谦之的绝学,自寇谦之以后,齐国灭道,北天师道烟消云散,法术多是失传,眼下能集寇谦之法术大成的,听说只有江南一人,自号李八百,阁下想必就是此人了。”

话音落地,空山寂寂。

桑洞真等人都是耸然变色,均是不信的表情。

慕容晚晴更是心头狂震,花容色变,她当然知道李八百是谁!

葛洪著《神仙传》有云:“李八百,蜀人也,莫知其名,历世见之,时人计其年八百岁,因以为号。”

这段文说的就是,李八百这人本有姓无名,只是老百姓在八百年间都有人见过其人,推测此人活了八百岁,因此都叫这人是李八百。

葛洪本东晋人,如今已到周、齐、梁三国并立年间,就算李八百和葛洪同年代,他到现在也过了千岁,那实在骇人听闻。

那人眼睛眯起,其中的锋芒却如同一根针:“孙兄见多识广,兄弟佩服,不错,我就是李八百。”

孙思邈脸上迷雾转淡:“不过你当然不是《神仙传》里的李八百了。这数百年来,李八百倒着实有几个,每个李八百出来,并不效仿神仙济世之法,反倒总是兴起一段血雨腥风。而其号召下的李家道,起于蜀中,后来渐渐蔓延至江北江南,虽远不如天师道有名,可自魏晋就兴,一直如百足之虫,死而难僵。阁下这般本事,这等心机,眼下统领李家道,虽不如茅山宗有名,只怕时刻都有盖过茅山宗之心。”

话一出,桑洞真四兄弟色变。

“孙兄果然高明,一句话就激起茅山宗的同仇敌忾之心,对我所领的李家道仇视有加。你若是寇谦之的传人,只怕天下大道不过在你的反掌之间。”李八百谈笑风生,但言辞间总带分难以捉摸。

桑洞真等人不由望向孙思邈。他们都听五行卫说过,孙思邈是得寇谦之真传,不过当初被孙思邈一口否认。这刻听李八百再次提及,难免将信将疑。

孙思邈较淡道:“可惜我不是寇谦之的传人,倒辜负了阁下的厚望。”

“是吗?”李八百云里雾里的,对孙思邈所言似乎相信,又像根本没有听进去。

孙思邈话题一转道:“我其实很想问问,替阁下送信的究竟是哪位?阁下挑动我和萧摩诃的恩怨,又是为了哪般?”

“小的不过是个无名走卒,倒劳烦孙大侠挂记了。”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一惊,霍然回头望去。

原来说话的并非李八百,而是另有其人。听那人说话声,已在众人身后不远,可在场众人竟没有人发觉他的掩来。

孙思邈心中凛然,缓缓转身望去。

他身后丈许的树影下站着一人,正是那送信的无赖,亦是那乡正之子。

虽然早知道乡正之子已死,亦明白那人不过是乔装改容,掩盖着本来的身份,可见到那人形容猥琐,举止邋遢,歪戴帽子,靠在树旁,浑身如同没有骨头般,活脱脱的就是个无赖的样子,孙思邈暗自皱眉,思索着这人装无赖都这般用心,到这刻竟还不露底细,实在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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