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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42)

他一直极为从容,这刻却露出少有的为难之意,似乎为坚定念头,一带缰绳先往南行。

冉刻求慌忙跟随,二人策马转瞬跑了几十里出去,眼见天将迟暮,前方山脉连绵,孙思邈带冉刻求入山,找处背风的山脚歇息。

冉刻求见孙思邈又在野外过夜,暗自嘀咕。他早看了包裹,里面有数百两的金银,暗想我这真是叫花子命,捧个金饭碗也得要饭去。

孙思邈不知从哪里挖来些黄精,又摘来些山果,分与冉刻求食用,当水又当饭。

略饱后,天色早暗,冉刻求本以为就要休息,不想孙思邈盘膝而坐,突然道:“刻求,我和你相交多日,有些事要和你说说。”

冉刻求精神一震,只以为他要传功授业,忙道:“先生请讲。”

孙思邈双眸微张,目光落在冉刻求身上许久,这才道:“今日我和你所言,你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不知你能否守门如瓶?”

冉刻求更坚信了传功的念头,笑道:“先生还信不过我吗?”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喃喃道:“我信你人好,但这世上,往往好心办坏事。我知道你一心拜我为师,但我早说过,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你一定要想好了,是否真要和我走下去?”

这时倦鸟早已归巢,青山寂寂,孙思邈的声音飘飘荡荡在空中,浑似不在人间。

冉刻求一听之下,心底突然冒出股寒意,不由地一激灵,打了个冷颤。

第十二章

杀机

夜幕笼罩下,孙思邈坐在黑暗处,再无声息,乍一看,如幽灵浮动。

冉刻求心惊之下,更是茫然。

说实话,他根本不了解孙思邈这个人,他只是听僧璨提及、斛律明月略讲,但这些对了解一个人显然不够,更何况孙思邈一直都像隐在雾中的人。

见黑暗中的孙思邈就那么坐着,似有孤单之意,冉刻求陡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叫道:“先生,我想好了,我一定跟你走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这些日子来,我知道你是个有坚持的人。人家给你官你不做,人家给你钱你不要,你想要的东西,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我其实,也想做你这样的人。”

他混迹市井多年,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陡然觉得心头清亮,虽是一闪而过,但那一刻他再没有畏惧彷徨。

良久,孙思邈嘴角又浮出淡淡的笑容,“好,你坐下,听我说一件事情。”

他抬头望着夜空,神色又带分沧桑。

冉刻求一旁看了,心中有些奇怪,暗中嘀咕,这个孙先生究竟有多大呢?听斛律明月说起往事的时候,他最少也得三十岁以上,为何有的时候,我看他年纪不过和我仿佛呢?

“方才我说了,这世上好心的人未见得能办得好事。你以为帮人的时候,其实是将自己陷入了深潭。但世事往往如此,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不负平生义气一场。”

冉刻求听他前面说得消沉,后面却深得心意,连连点头道:“先生,我看慕容晚晴也是可怜……”

孙思逸摆手止住他的下文,缓缓道:“多年前,我曾被人救过一命。”

冉刻求大为惊讶,心道孙思邈武功深不可测,竟还有人能救他性命?

孙思邈看出冉刻求心意,“那时候我还年轻,只是精通医术,并不会武功。”

“那先生的武功是谁教的?”冉刻求好奇心大起。

孙思邈避而不答,回忆往事道:“我自幼大病一场,久病竟自医。见天下混乱,百姓日苦,于是在精研医术后钻研三坟五典、诸子百家,企图从中寻出一条济世之道。”

冉刻求偷吐舌头,暗想我只想做一个富豪,不让人瞧不起,不想先生志向如此远大,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听孙思邈又道:“大道至简又至难,我虽有所获,但实在无多。但有一日,却从一本书籍中发现个秘密,怦然心动,本要立即前往昆仑山寻秘,可却因为一件事耽搁了。”

他说到这里时,眼眸中突闪过分痛楚。

昆玉难磨,流年更似水无痕,很多往事印在心头,痕迹终生不去。

那痛楚闪过,取代的是无边的惆怅,孙思邈又道:“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和你如今仿佛,虽一介书生,但什么事情都想理会。”

冉刻求羞愧道:“先生说的是,有时候,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以后我碰到什么事,躲开就是。”

孙思邈微微一笑,“那也不用。你心性极佳,可惜一直未有人指点,我也指点不了你什么,只愿你顺着本心就好。但这本心难求……”他说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了分犹豫。

他那一刻想的是,我带冉刻求在身边,对他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冉刻求记挂着故事,并没有去体会孙思邈的言下深意,问道:“先生,后来怎样了?”

孙思邈道:“后来我差点因此送了命,不过幸得冼夫人相救。”

“冼夫人?”

冉刻求搔搔头,似有印象,略一回忆,吃惊道:“岭南的冼夫人?”

见孙思邈点头,冉刻求大为错愕,“听闻冼夫人是在梁武帝的时候,嫁给岭南冯家的冯宝。冯宝本是汉人,冼氏却是当地越族首领,本来男尊女卑,但冼夫人嫁给冯家后,岭南人却是只知冼氏,少提冯家。”

他说到这里,搔搔头笑笑,似感觉有点班门弄斧。

孙思邈却想,冼夫人女中豪杰,能力百年难见,若论声望,远超冯家了。

见孙思邈不语,似有鼓励,冉刻求又继续说道:“冼夫人坐镇岭南多年,德高望重,还会行军作战。陈武帝代梁后,也对冼夫人极为器重。当初陈国势弱,若非冼夫人拥护陈国,江南陈国的江山也不见得会安稳到今天。如今虽是陈顼当政,但冼夫人若有所求,陈顼也是绝不推辞的。不过,听说冼夫人的丈夫冯宝多年前已经死了。”

他提及这些往事,见孙思邈只是点头,想到什么,“可冼夫人本是岭南越族人,先生当初去昆仑,怎么会和她相见呢?”

孙思邈沉默半晌才道:“那是她最后一次到北方。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自那以后,她再未涉足江北,只怕这一生,也不会离开岭南了。”

“为什么?”冉刻求不解道。

孙思邈唏嘘道:“只因为那次后,她曾立誓,此生若再过江北,天诛地灭!”

冉刻求更是困惑,不知道冼夫人为何会立下这种奇怪的誓言,更不知道孙思邈为何突然要提起冼夫人?

孙思邈道:“我方才和你说了,大丈夫平生受恩要报,当初我被冼夫人救命后,并不知她就是冼夫人,但当时就说过,一定会回报她。”

脑海中又到了那凄风苦雨的日子,他涩然一笑,又道:“她当初不以为意,我却执意问其名姓,她这才告诉我她的名姓,反说我若有难,可前往岭南找她。或许在她心目中,我那时仍是个懵懂冲动的少年。我从昆仑复出后,因有件往事未能解决,因此这才暂时改名避免麻烦。”

心中却想:可我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被斛律明月揭穿身份,只怕孙思邈这三个字传了出去,日后麻烦不断。可既然身份揭穿,福祸随缘,我又问心无愧,何惧之有?

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孙思邈又道:“我虽未张扬行事,但冼夫人不知为何竟知我的行踪,托人送信给我,求我为她做件事情。我当下赶赴岭南去见冼夫人,再到齐国,就是要完成冼夫人的一个嘱托。”

冉刻求看似莽撞,其实也是心细,听孙思邈所言,立即听出几个问题。

孙思邈这些年一直在昆仑,可他在昆仑做什么?

孙思邈以前有件恩怨没有解决,因此改名孙简心?是因为女人,还是因为仇家?

孙思邈一直颇为低调,冼夫人又如何知道当年的少年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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