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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92)

“砰”的声响,二人双掌相交,裴矩退后一步,可郑玄却早借这掌力倒飞而出。

他已知道不妙,亦知道杨坚有了除去他的打算,眼下他处于极不利的境地,可他若能飞出重围,还能有一线生机。

因此他硬接一掌,却已借力高飞,直如飞鸟般。

可飞鸟虽灵动,却快不过一道微红的光芒。

红日起,照天下灿烂,那微红的光芒,夹杂在日光之中,若隐若现地从郑玄胸口掠过。

郑玄惨叫一声,已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

红袖刀远逝,落入那苍茫的雪地中,再也不见。兰陵王出手,出手一刀,洞穿了郑玄的胸膛。

惨叫声已停,郑玄在雪地中挣扎扭动。

山坳又静。

郑玄抬头望向远远的杨坚,神色凄厉道:“杨坚,你为何要杀了我?”

杨坚淡淡道:“受人威胁而变,当然不能称霸天下,但轻易听人挑拨,一样难以称雄天下。郑玄……孙思邈不和你我同路不假,但不意味着你我会同路。”

“你不怕佗钵找你麻烦?”郑玄嘴角溢血,嗄声道。

“我怕。”杨坚淡淡道,“可杀你的不是我。”

杀人者是兰陵王。

红袖远落人仍定,兰陵王抱着斛律明月的尸身,面无表情。

他有理由杀了郑玄,可杀了郑玄能如何,一样挽不回斛律明月的性命,他手上青筋已起,但仍未动,如今结果本非他能够决定。

目光转动,杨坚环望众人道:“更何况,今日之事,我想不会有人说出去。”

有红缨枪动,一枪将郑玄钉在地上,独孤伽罗还能笑着补了句:“你为除斛律明月身死,我等一定将你的功劳转告佗钵,你放心去吧。”

郑玄死死地望着独孤伽罗,似终于明白,他不但不解孙思邈和杨坚,也不解女人。

他还瞋着目,但已气绝。

山坳又静,郑玄虽死,肃杀不减,王远知、张仲坚已作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缓缓望向孙思邈,杨坚轻淡道:“郑玄输了,但你我还要分个胜负。”

场面一乱就定,孙思邈始终动也不动,只是眼眸中,却难免露出一分无奈。

顿了片刻,杨坚一字字道:“我赌就算我眼下杀了兰陵王,师兄也对我无可奈何!”

孙思邈未动,杨坚亦不动,只有雪泛寒光,映在二人的眼眸中,迷离不定。

独孤伽罗手持红缨枪,美目中露出少有的紧张之意,在场诸人无不屏住呼吸,静等答案。

许久,孙思邈这才点点头,轻声道:“很好,你赢了。”

众人均是一怔,张仲坚、王远知已是露出绝望之意,兰陵王还在那里站着,只是浑身关节已咯咯响动。

杨坚脸上并没有丝毫的表情,可他的眼中,却也露出一分诧异,半晌后,他突然笑了,轻淡道:“可我何必杀他?”

众人又是一愣,兰陵王也有意外的表情,从未想到杨坚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是威震天下的兰陵王,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杨坚竟不想杀他?

孙思邈嘴角终浮出分笑容,他输了,可他看起来比赢了还要高兴。

望着孙思邈嘴角的笑容,杨坚轻叹口气道:“看来师兄终究不会和我走一条路了。”

“我只是感觉这条路有点挤。”孙思邈缓缓道。

气氛似又有些冷,杨坚微微一笑,化解了冬的僵冷:“师兄虽和我路不同,但我从不介意别人和我走不同的路!”

一摆手,外围骑兵和他的手下散了开来,杨坚缓缓道:“要走的可以走了。”

众人均是一怔,他们见杨坚用雷霆手段诛杀郑玄,虽是痛快,但心中难免惴惴,以为杨坚会斩草除根、杀人灭口,哪里想到杨坚竟能网开一面?

王远知本已蓄力,见状站起,看了孙思邈一眼,神色复杂,终于挣扎向外行去。

并没人拦阻,王远知渐渐走远,消失在茫茫的天地之间。

刘桃枝神色木然,似对发生的一切均已麻木,杀了斛律明月,他眼中只有空虚之意。

缓缓移动脚步,他才走了两步,杨坚突道:“刘桃枝。”

见刘桃枝站立,并不转身,杨坚又道:“斛律明月其实已经变了很多,他本想实现对李八百的诺言,只可惜,李八百在联系斛律明月之后,又联系了草原的郑玄。”

刘桃枝身躯微震。

李八百又联系了郑玄?难道说李八百也和草原勾结,要对中原不利,斛律明月就因为这点,才下手除去李八百?斛律明月就因为这点,才一定要先除去郑玄?

李八百、郑玄已死,这个问题,只怕没有了答案。

凝立片刻,刘桃枝这才举步离去,始终竟未多说一句话。

兰陵王却到了孙思邈的身边,孙思邈亦在望着他。

红日初升,有光芒温柔地落下,却驱散不了雪地的寒光。

兰陵王那一刻的眼眸中,突然有了雾,许久,他才道:“我来这里,本想随后和你一起……前往岭南。”

他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因为那雾已要化成了泪。

孙思邈未语,只是眼中也有分迷雾,也带分无奈。

“但我现在已不能。你告诉我……娘亲,我现在不能离开。”兰陵王只说了这一句,霍然转身,抱着斛律明月的尸体,大踏步地离去,再没有回头。

天地间有光芒落下,给他身躯拖出个长长寂寞的影子。

他已不能离开——因为斛律明月已死,斛律明月死前曾恳求他,卫护齐国。

可他不去岭南,难道仅仅是因为斛律明月临终的嘱托?

孙思邈望着兰陵王的背影,沉默下来,可他终究没有去拦。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也一定要走。

他对冼夫人承诺,他会尽力而为,他已尽力,他相信冼夫人能够理解,不但理解他的所为,还能理解兰陵王的选择。

缓缓到了张仲坚的身边,孙思邈伸出手来。

张仲坚蓦地感觉一股热血涌到了胸口,霍然拉住孙思邈的手站了起来,他虽被斛律明月重创,但早用易筋之术锁住了受创的血脉,他知道自己不会死。

孙思邈搀扶着张仲坚,缓缓地向圈外走去。

杨坚一直默默看着众人的举动,突然叫道:“师兄。”

孙思邈止步,缓缓转过身来。

“你还欠我一件事情。”杨坚淡淡道。

张仲坚心有抽紧,孙思邈只是点点头道:“你说。”

杨坚目光数变,凝望孙思邈许久,才缓缓说道:“不论北天师道和齐国恩怨如何,但自此后,天下再无北天师道。”

裴矩一旁立着,脸色似有改变。

“可天师六姓之家尚在。”杨坚沉声道。

张仲坚握紧拳头,暗想杨坚这么说,难道也想如斛律明月般,除去六姓之家?

“道者为道,生生不息,如斛律明月般强自逆天行事,终难成事。我只想师兄日后辛苦些,为天下百姓约束天下道教。”杨坚嘴角露出抹笑容,“不知师兄可否应允?”

孙思邈只是点点头,扶着张仲坚缓缓离去。

杨坚一直望着孙思邈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复杂。

日头东升,山坳已静静如初,杨坚仍立在山坳中,痴痴出神,只有独孤伽罗陪伴在他身旁。

若非雪地上有鲜血凝紫,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以为你会留下孙思邈,问问他从昆仑学的第三技是什么,你难道从未有过好奇之心?”独孤伽罗依偎过来,脸上带分笑,也带分自豪。

这是她选的男人,她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

“问不问能如何?”杨坚道,“他学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做了什么。”

独孤伽罗点点头,突道:“你为何不杀了兰陵王?斛律明月已死,兰陵王若也死了,岂不对大周极为有利?”

杨坚只是笑笑,轻淡道:“齐国既然有心除去斛律明月,怎容得下兰陵王?我们杀了兰陵王,徒让齐国激愤,若是齐国朝廷动手,形势远比我们动手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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