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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9)

孙思邈点点头,重中道:“我从未见过阿那律,但我听过。祖侍中也在找他吗?”

祖珽突然狂笑起来。灯火闪烁,照得祖珽神色有如疯狂。

等笑声止歇,他才嗄声道:“世上有谁不在找他?你若未见过阿那律,如何会有今日的神通,又如何能胜过我祖珽?”

孙思邈平静地看着祖珽,叹口气道:“祖侍中错了。”

“我错在何处?”祖珽厉声道。

孙思邈还是平和道:“胜负一事,很难分辨。祖侍中以为在下医术不差,又会些武技,好像胜过祖侍中,因此觉得忿然。但那不过是雕虫小技,人各所长罢了,又如何能和治国安邦、胸怀天下的祖侍中相比?再说,人生难百岁,过眼如云烟,求个此中胜负,又有什么意义?祖侍中浮浮沉沉许多年,难道还没看透这点?”

祖珽闻言,脸色数变,终于又恢复了木然之意,喃喃道:“说是容易,但做到实在太难。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的……”

孙思邈轻叹一口气,再无言语。

牢狱中油灯一闪闪的,挣扎着释放出似要祜竭的光芒,就像述说着人生的不情愿。

许久,祖珽再次开口道:“这么说,你到邺城,并非为了求取功名?”

孙思邈沉默片刻才道:“若求功名,在下十数年前就可去求,不必等到今日。”

祖珽瞪着灰白的眼眸,缓缓点头逍:“这话若是旁人说,我不免觉得沽名钓誉,若是你说,我信。那你到邺城……究竟有何用意?”

孙思邈微微一笑,“祖侍中何必明知故问。蝶舞姑娘取了我的包裹,见了那幅画后,定会转告祖侍中,在下不信祖侍中见到那幅画后,还会不知在下的目的。”

祖珽漠然道:“我为何一定会知道?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的。”

孙思邈淡淡道:“祖侍中不必去看,也会记得那幅画的。祖侍中惊才绝艳,琴画双绝,多年前,不知为多少人做过画。那幅冼夫人的画像是祖侍中亲手所画,怎会忘怀?”

祖珽一震,失声道:“你又知道了,你究竟还知道什么?”他那一刻,额头鼻尖竟然有了细微的汗水,神色极为紧张。

孙思邈见祖珽失态,仍旧平静道:“我只知道,过去的虽已过去,但约定还在。祖侍中如此聪明,当知在下的来意,若肯成全在下,不但在下感激,想必冼夫人亦会感激不尽。”

他提及冼夫人的时候,口气稍重。

祖珽听到冼夫人几个字时,咬得牙床咯咯响动,神色中竟带着极强烈的惊怖。

冼夫人三字究竟有何魔力,让这齐国的侍中竟如此失态?

孙思邈没有多说,因为他早知道多说无益,祖珽对住事肯定心知肚明。

长吸一口气,祖珽终究平复了心境,只是道:“你错了,过去的不会过去,不然你也不会来。但约定嘛……本非我定下,我也没有什么能力成全你……”顿了下,他补充道,“更何况你要找的人,眼下已不在邺城。”

孙思邈微微动容,“那在哪里?”

祖珽突然一笑,“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个瞎子。你这般神通广大,去找阿那律询问,不就知道了?”他似有嘲讽,竟不再多言,起身离去。

他走得极慢,但终究还是走到牢门前,咣当声响后,铁门隔断了二人的距离。

孙思邈收回目光,神色略带困惑,喃喃道:“不在邺城,那在哪里?”他陷入沉思之中,竟对眼前困境全不放在心上。

冉刻求却没有孙思邈的心境,一颗心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他终究还是选择和张三、王五跟着那孩子走,去看个究竟。那包金银,王五背在身上,只盘算着一救出孙思邈,立即连夜逃出邺城。

冉刻求知道此行非死就逃,只怕很难再见到蝶舞。他流连邺城数年,心中对蝶舞的情意就算瞎子都看得出来,这次不得已要走,心中实在难舍,几次想要去见蝶舞,终于还是压住了这个念头。

那孩子一路上无语,带着三人过了天街向东北而行。

冉刻求暗自吃惊,看孩子领路的方向不是直奔宫城,而是向金水河对面的天字狱行去,难道说孙思邈就在天字狱?

可这孩子如何知道?这孩子是谁派来的?这孩子如果带他们救人,又有什么本事带他们过河前往天字狱?

冉刻求几人想不明白,王五多了个心眼,低声道:“老大,他们是不是想把我们引过去,直接关在牢中呢?”

冉刻求知他是觉得这是个圈套,摇头道:“不会,斛律明月要抓我们,和抓小鸡一样,何必费这个周折?”

说话间,三人跟着孩子到了金水河畔,过了河,那面就是邺城天字狱。

冉刻求一颗心怦怦乱跳之际,却见那孩子并不想办法过河,而是下了河堤。

前方突现出一排棚子。那棚子是用松木简易搭建,连在一起倒有些规模,只是夜幕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那长棚子漆黑一片,只有西侧亮着一点灯。几人下了河堤,不等进棚就闻到有香气传来。

三人这才记得还没吃晚饭。冉刻求却是一天都米水未沾,咽了口唾沫,心中狐疑之意更浓,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所在?

他虽知道过河就是天字狱,毕竟从未来过这里,对周边的形势并不了解。

那孩子带他们到了棚子的西侧,立在门口,伸手一指门帘,示意他们进去。

冉刻求一咬牙,当先掀开门帘进去,遽然一惊。

灯光下,只见到刀光霍霍在一人手上团闭舞动,陡然一顿,寒光已映在冉刻求的脸上。

冉刻求才要退后,突又顿住,脸色铁青。

张三、王五紧跟冉刻求身后,见状不好,就要抄家伙动手,却被冉刻求一把按住。

就听“嗵”的一声响,那把刀砍在了案板之上,颤颤巍巍地抖动。

那刀却是把菜刀,案板不过是普通的切菜案板。

冉刻求目光从那把菜刀上移,落在方才耍刀那人的脸上,见那人立在灶旁,矮胖的身材只比锅灶高出几分。油光的一张脸好似千层饼糊在了上面,脸上一颗大大的黑痣,可算是那人最英俊的地方。

冉刻求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从未见过此人。

他没有独孤信看人的本事,依他多年看人的经验,感觉这人并非杀手,更像个厨子。

而这个地方,更像是个厨房。

一想到这里距天字狱只有一河之隔,冉刻求暗自想到,难道这里是给牢房犯人和狱卒做饭的地方?

那厨子也在望着冉刻求三人,目光咄咄道:“你们来了?”

“是。”

冉刻求含含糊糊道,才待询问对方的来意,就听那厨子道:“碗儿,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有人粗声粗气道:“都好了。”

随着话音,一人从灶后站起,看符冉刻求三人。

那厨子有些自豪地一指那人道:“我侄女,碗儿。大碗喝酒那个碗,你们都记住了。”

冉刻求等人一头雾水,就听那碗儿吩咐道:“你俩负责装饭菜,你挑着这两个酒桶,你胳膊长,还不过来帮忙!”

冉刻求三人愣在当场,看着发号施令那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碗儿个子倒比厨子要高许多,但腰却和酒缸一样,扎着两个大辫子,一张脸涂着的粉比烧饼还要厚,此刻正叉着腰、瞪着眼,见三人不语,骂道:“你三个是吃货吗,还不来干活?”

张三、王五面面相觑,不曾想,怎么来劫狱救人却变成了帮工打杂?

冉刻求感觉这碗儿和穆大人可能是兄妹,都是让人分不清性别。见灶旁准备了饭菜洒水,心中微动,问道:“这是要往哪里送?”

碗儿喝道:“当然是往牢中,不然送去你家吗?”

冉刻求心中一喜,立即意识到什么,向两个兄弟使个眼色道:“还不快来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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