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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76)

斛律琴心又是讶然,转头望向角落,见到暗影之下,站着一人。

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解孙思邈如何认出那人。却不知孙思邈不但医术无双,而且嗅觉无双,早就闻出寒风中有芜菁子的味道。

暗影中那人缓缓走了出来,双眸无光,神色落魄,正是祖珽。

一切竟是祖珽和高阿那肱的安排?

他们为了什么?

祖珽摆摆手,片刻间,长街的黑影已走得干干净净。

明月照长街,万籁沉冷。

祖珽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昌国侯在这里的?”

“方才。”孙思邈立即道。

祖珽眼角似跳动下,喃喃道:“但你早猜到轿子中的是昌国侯,是不是?你可以嗅到我身上的味道,但你知道昌国侯在,是因为你早有怀疑。”

孙思邈沉默,微皱着眉头。

那些黑衣杀手显然均是齐国的兵士,也只有祖珽、昌国侯才可能在这种时候,调遣这些人手。如今祖珽让齐兵离去,看起来总算是好事,可孙思邈为何忧心更重?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祖珽又问。

孙思邈皱了下眉头,抑制住回头望向客栈的念头:“今日在仙都殿中,祖大人和昌国侯都不在。”

他突然话题一转,祖珽并不意外,只是道:“不错,我们都不在。”

他们不在,是不是他们在准备一些事情?

方才还是刀光剑影,这一刻突然如老友重逢,斛律琴心见了,不知为何,没有半分释然,一颗心反倒一点点地抽紧。

“因此祖大人恐怕不知道,贵国天子演戏的本事并不佳。”

“他少演戏,以后会慢慢地熟悉。”祖珽慢慢道,顿了片刻,“你是从天子身上看出的破绽?”

“不错,常理而言,贵国天子最少问问兰陵王生母是谁,身在何处。”孙思邈叹道,“可他什么都没问,他和兰陵王表现得如此兄弟情深,怎么会忘记了问?或许因为他早就知道了?”

他是推测,但是按人之常情。

“贵国天子既然早已知道,故意在殿前那种举动,当然是做戏给我看。”

嘴角带分苦涩的笑,孙思邈说出不想说,但必须面对的问题:“兰陵王……或许并没有打算去岭南。兰陵王早知道生母是冼夫人,但一直没有想过回转,他今日这般急迫,或许不过因为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祖珽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发问的却是斛律琴心。

“带我出邺城的目的。”孙思邈眉头皱得更紧。

斛律琴心还是不懂,她蓦地发现,在这些人面前,她实在还是有些稚嫩,女人心是难猜,可这些人的心思,让人更是如在雾里。

“兰陵王为何要带你出城?就为了要杀你?”斛律琴心又问。

回忆方才那两刀,斛律琴心微有触动,若不是孙思邈出手,她说不定已杀了兰陵王。

兰陵王真的如此不济?

孙思邈脸上又有迷雾,缓缓道:“祖大人和昌国侯或许并不想杀我的,是不是?”

祖珽保持沉默,高阿那肱突道:“本侯的确没想到过今日要出手。”

“可侯爷还是出手了,侯爷当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孙思邈目光微闪,“侯爷出手,祖大人和我慢悠悠地交谈往事,是不是只想拖延时间。”

月色落在祖珽的脸上,惨白一片,高阿那肱的脸色却只有更黑。

“他们为何要拖延时间?”又是斛律琴心发问,她几乎闷得要发狂。

“因为他们不想让我去见斛律将军。”孙思邈眼眸中透出一分锋芒。

“你又知……”

高阿那肱失声道,他只说了三个字,蓦地收声,向祖珽望去,神色极为不安。

斛律琴心还要发问,陡然间身躯一震,一股寒意从足底升起。

祖珽木然立在那里,突然笑了下。

他本两鬓斑白,容颜苍老,更兼双眸死灰,这一笑,有着难言的诡异。

“我是个瞎子,孙先生却是明眼人,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也应该知道一件事,瞎子不过是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孙思邈眉头更紧,突然道,“难道说今晚……”

“不错。”祖珽截断道,“孙先生是聪明人,只要在这安心地等今晚过去,一切都会过去,你还是齐国的朋友。”

孙思邈想到了未说出的答案,忍不住地心悸:“祖大人错了,如果等过了今晚,只怕一切都后悔莫及!”

“我是瞎子。”祖珽淡淡道,“瞎子不过是烂命一条,奉旨行事,就算死也没什么。”凝顿片刻,又补充道,“谁的命都只有一条,谁死了都不会让明天的太阳不升起。”

孙思邈眼中露出分焦灼,立即道:“可斛律将军若死了,只怕齐国转瞬就倒!”

斛律琴心蓦地感觉头脑发晕,身形晃了下,一把拉住了孙思邈,焦灼道:“你们说什么?”不闻回话,斛律琴心不信道,“难道说……朝廷要对我义父下手?”

她实在难信这个答案。

斛律明月是齐国的中流砥柱,齐国天子高纬竟要杀了他?而且就在今晚下手?

为什么?

难道只为了个谶语预言?

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这谶语一出的时候,谁都知道是针对斛律明月,谶语说斛律明月想当天子。

这当然会引发齐国天子高纬的猜忌,可斛律琴心一直并不认为高纬会因此对斛律明月下手:这三十年来,斛律明月已成为齐国的定海神针,根基所在,谁都不会怀疑斛律明月的忠心,高纬也不应该会。

可孙思邈怎么会无的放矢?

天上月隐,长街风冷。

孙思邈素来从容,就算遭遇生死追杀时亦能保持冷静,可这时的他终于有分焦急。

“斛律将军本是齐国的长城,祖大人、昌国侯如此明睿,焉知此举不是自毁长城?”

高阿那肱淡淡道:“并非每人都需要长城。”眼中终露怨毒,凝声又道,“有时候本侯宁愿没有长城,独自在风雨中飘零。”

祖珽亦是淡漠:“我眼睛瞎了,也看不到长城。”

斛律琴心回过神来,终忍不住叫道:“你们眼睛瞎了,难道心也瞎了?大齐这些年若无我义父,早已被周国所灭。”

她虽亦不满斛律明月,也在斛律明月的控制下挣扎徘徊,但这刻却只记得义父的好。

没有斛律明月,本就没有她斛律琴心。

无论如何,她都难眼睁睁地看着斛律明月去死。

高纬让人动手就在今晚?他究竟安排了什么陷阱?

祖珽空洞的双眸望向了斛律琴心,突咧嘴笑笑:“你是斛律明月的义女。”

他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斛律琴心不明所以:“什么?”

“老夫也有义女。”祖珽淡漠道,“她叫蝶舞。”

斛律琴心微震:“蝶舞身死……是……是……”

“是你义父的决定。”祖珽声音中不带半分感情,“他既然出卖了张季龄,就应该知道让蝶舞去张家,本是送死的事情,可他不在乎的。”

斛律琴心浑身发冷,已知道祖珽要说什么,斛律明月为了成事,从不会将感情因素放在前面。

祖珽什么都没说,有些话不说并不代表不想,只要在想,就有感情在内,无法遏制,等到不想说出来的时候,就一定要用行动来解决。

高阿那肱一旁道:“蝶舞出生入死,为将军查明茅山宗的动静,可将军让她去送死,眉头都不皱一下。”

“可是……”斛律琴心还想辩解,蓦地觉得浑身无力。

“可是他还在乎你?”高阿那肱冷冷道,“你错了,你也不过是将军的一枚棋子,孤独迷情蛊不但下在蝶舞身上,你身上也有,这本是将军的命令。”

斛律琴心又感觉浑身发冷。

“他让蝶舞去建康,算定了蝶舞会死。蝶舞若死,他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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