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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65)

斛律琴心只见到斛律明月的背影,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实际上,就算她看到斛律明月的脸,也同样看不出他的表情。

这些年,她一直在斛律明月的积威下长大,看到的永远是斛律明月的威严和冷漠,以及稀少的柔情……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斛律明月终于开口。

斛律琴心还待再说,斛律明月已举步离开,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月正明,照天地亮色,可照在斛律明月身上,似乎只照出一道长长的身影。

他静静地走回到书房,静静地坐了下来,却没有再喝茶,他那一刻的表情,出奇地冷漠。

不知沉坐许久,他才缓缓站起来,突然跺跺脚,地面方砖竟无声无息地划开,地下现出一条甬道来。

甬道幽深,透着阴冷的光芒。

斛律明月没有半分意外的表情,齐国大小事情,均在他掌控之中,将军府的每个角落有什么,他自然清楚明白。

他缓步走进了甬道,甬道的尽头是个石室。石室幽静,隐约传来了粗重的喘息声。

那喘息声在无边的静寂下,显得如此地惊心动魄!

斛律明月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他只是点亮一盏油灯。

油灯亮起,昏暗一点,照出了石室的轮廓,石室内空空荡荡,石室的角落,有四根铁索从墙上探出,扣在一老者的四肢上。

那老者面容苍老,看起来已奄奄一息……

听到脚步声,那老者艰难地抬起头来,见是斛律明月,眼中露出死灰之色。

斛律明月举着油灯,淡淡道:“老夫最后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那老者周身一颤,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斛律明月,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要求人吗?”

“老夫不需求你,只想问问你,当初你趁孙思邈为斛律琴心解毒时,带人出手暗算孙思邈,究竟是受谁的指使?”斛律明月平静道。

那老者大笑起来:“你不知道吗?”

“是不是郑玄?”斛律明月淡淡道。

笑声陡凝,那老者极为意外的表情,显然是被斛律明月说中了答案。

“郑玄又是受谁的指使?”斛律明月又问,目光如箭,始终钉在那老者的脸上,不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这还用问?”那老者狂笑起来,“斛律明月,这些年来,死在你手上的道中人已难以尽数,无论北天师道还是天师六姓,哪个不想杀了你?郑玄身为楼观道的道主,自然要想办法和你作对。”

“绝对不是。”斛律明月简洁道。

那老者反倒一怔,嘴角带分讥诮:“那你认为,郑玄为何要和你作对?”

“老夫只知道一点,天下熙攘,皆为名利!无利可图的事情,目前只有孙思邈、张仲坚才会做,郑玄绝对不会。”斛律明月说得平静,但目光中厉芒闪动。

那老者微呆,叹口气道:“你说的不错,这天底下和你作对的人物,似乎只有这两个才不图名利,只可惜,我为何不落在孙思邈的手上?”

他言语讽刺辛辣,斛律明月却如未听到,只是道:“王远知志在超越寇谦之,葛聪见风使舵,得过且过,张仲坚一心为龙虎宗复仇,李八百、裴矩均是北天师道余孽,用心老夫是知道的。只有郑玄参与进来的动机,让人费解。”

沉吟片刻,斛律明月自语道:“他伊始看起来极为平庸,但很显然,他一直用平庸遮掩着他本来的目的。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他早就离去。他不像葛聪,行事不得已为之,但他一直留在邺城,是为了什么?”

那老者虽是痛恨的表情,但眼中也不由露出分钦佩。

斛律明月还是斛律明月,一切点滴,均在他盘算之中。

“刺死寇祭司的人,是不是郑玄?”斛律明月目光射来,突然发问。

那老者失声道:“你怎么……”他戛然声止,脸上色变。

“老夫怎么知道的,是不是?”斛律明月轻淡道,“老夫不过是猜的,不过你已经告诉老夫答案了。”

那老者咬牙道:“斛律明月,你不是人。”他眼中钦佩早变成惶恐,感觉在斛律明月眼中,无论说与不说,一切无可遁形。

“如果郑玄杀了寇祭司,那引孙思邈来见老夫的显然是他。”

斛律明月眼露杀机:“他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竟想挑动老夫和孙思邈自相残杀。”

那一夜,孙思邈追踪而来,斛律明月几乎要出手,但孙思邈却能忍住。

想到这里,斛律明月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郑玄为何要杀了寇祭司呢?”

那老者咬牙道:“你猜?”

“老夫不用猜的。”斛律明月嘴角带分冷嘲,“当年之事,没有谁比老夫更清楚了。寇谦之在时,北天师道兴旺一时,不过人的贪欲无穷,他们妄想插手齐国政事,让朝廷不满,才引发齐国灭道。”

那老者嗄声道:“因此为高澄报仇不过是个幌子?”

“也非幌子,只不过是个诱因罢了。”斛律明月目露沉吟之意,“不过早在那之前,北天师道就已分裂过一次。寇谦之夫人姓郑,本天师六姓之一,一直为了寇谦之扬名而竭尽心力,只是一直无所出,寇谦之才又寻一妾,生有一子。”

那老者目露惊奇,这些陈年往事,实在知者甚少,但斛律明月显然事无巨细,尽数皆知。

“郑夫人之前又收一养子,和寇谦之亲子并为北天师道门下双子,寇谦之有意将北天师道交给亲子继承,引发郑夫人的不满,因此带养子奔走草原。而寇谦之虽后悔,但再无法挽回。”

“寇谦之的儿子也未继承北天师道。”那老者忍不住道。

“那时候寇谦之已经发现北天师道被朝廷猜忌,更被太子等人忌恨,他若身死,北天师道只怕转瞬会遭到灭顶之灾,因此他让亲子远走苗疆传道。”

斛律明月神色感慨:“事后果如寇谦之所料,北天师道在他死后,随即遭受灭顶之灾,而寇谦之亲子到了苗疆,被苗王重用,变成了寇祭司。”

那老者越听越是惊奇,再望斛律明月,眼中已有敬畏之意。

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疆场的常胜将军,思维也是这般缜密。他更不知道,斛律明月心底究竟还有多少未说出的秘密。

但斛律明月为何要对他说出这些事情?

斛律明月陷入沉吟,又道:“冼夫人当年查文襄帝之死时,遇到了孙思邈,但为了解决岭南和苗疆的恩怨,又去了苗疆。

“这女子非同凡响……只可惜……”

斛律明月说到这里,心中叹息,暗想若冼夫人能留在高澄身边,大齐说不定是另一派截然不同的景象。

以冼夫人之能,既然可将岭南治理得太平无事,自然可让齐国更上一层楼。

只可惜,高澄、冼夫人因为一个兰京而决裂,造成的后果不堪想象,而高澄因兰京身死,更是给齐国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

环望石室,斛律明月眼中露出分厌恶之意,这是将军府,这之前也是东柏堂。这里的石室,本来是高澄、兰京当年所用之地,他接管以来,如对待东柏堂后花园的菊花一样,将一切毁去,只留下了这铁制的锁链,不想今日还有用到的时候。

只是旧物可以毁去,记忆却是益发地清晰。

回过神来,斛律明月又自语道:“冼夫人和寇祭司只怕在那里遇到,以冼夫人的才华美貌,寇祭司只怕也动了心。寇祭司能出苗疆,一方面是对冼夫人钟情,因此为冼夫人继续询查高澄遇刺真相,他也顺便帮冼夫人找回儿子,可更重要的目的,只怕是帮寇谦之恢复声誉。”

寇祭司毕竟是寇谦之的儿子,一心以恢复父亲的声誉为重。

说到这里,斛律明月心中暗想,可苗疆素来不理中原之事,也对族人严格限制,不能轻易离开苗疆,寇祭司能出来,只怕是受了大苗王的指使。只不过,大苗王如此做法,难道是认为天下将定,因此早寻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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