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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220)

不闻孙思邈否认,斛律明月又道:“天衣无缝,天衣无敌。”

孙思邈终于开口:“天衣或许无敌,人却有敌。”

“不错,你我始终会成为敌人。”斛律明月目光一闪,“当日邺城匆匆一别,我一直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孙思邈皱眉道。

“遗憾未能让你放手一搏。”斛律明月仰望明月,淡淡道,“幸好今日又有了机会,你昆仑苦练十三年,想必深得天衣剑法的精髓,我很想领教你的天衣剑法。”

他话一落,又上前了一步。

斛律琴心虽不想退,但实在挡不住那如山岳般的压力,向旁退了一小步。

孙思邈仍未动,只是摇摇头道:“我不会出剑的。”

“你不敢?”

斛律明月身形一凝,眼中厉芒一闪。

这对高手来说本是极大的侮辱,连斛律琴心都已看出,斛律明月已决定和孙思邈一战,无论孙思邈是否动手。

她忍不住想要放声高呼,让孙思邈出手,因为孙思邈若出手,还有一线生机。

孙思邈沉默许久,缓缓松开双拳,这才道:“是的,我不敢。”

风吹枯树,残雪零落。

孙思邈脸上迷雾尽去,呈现的只是孤独——孤独地面对着那沛然无俦的压力。

这句话是很多人死都不肯说的,更何况是他这种人,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那压力渐渐地消散,斛律明月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思邈,重复了一遍:“你不敢?”

这句话是他死都不肯说的,他和孙思邈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是,我不敢——我不敢出手,因为我怕出手后,只能让错的更错。”孙思邈道。

斛律明月全身骨骼突然如爆豆般响了起来。

孙思邈却无畏惧,缓缓道:“我一直认为,武力只能让人屈服,但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问题还是问题,并不能因为你杀了我而解决。”

“可你杀了我,就能为寇祭司报仇了。”斛律明月冷漠道。

孙思邈冷静道:“我眼睛未瞎,知道若是将军出手,何须用毒暗算?”

用毒暗算的伎俩或许巧妙,但绝非高傲的人所为。斛律明月纵横天下三十载,杀人难以尽数,但从不会用毒,更不会暗算!

斛律明月一张脸似如坚冰:“或许是我的手下动的手?”

孙思邈道:“若是将军的手下动手,肯定干净利索,如何会将我引到这里?”

斛律明月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件事或可瞒过很多人,但对于孙思邈和他而言,无可遁形。

“记得我初到邺城时,将军曾经说过一句话……”孙思邈回忆道,“将军说过,‘错了就错了,总得有人担当。’”

斛律琴心记得这句话,当初她和张仲坚去劫狱,被斛律明月派伏兵拦截,斛律明月就是用这句话逼孙思邈接了三箭。

想到这里,她心中难受,忍不住垂下头来。

那一箭伤了孙思邈,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不能忘却的印记。

“说过能如何?”斛律明月回道。

孙思邈轻淡道:“将军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不是将军的错,将军本不用揽在身上。”

他没有再说下去,可言下之意当然是,如果是斛律明月的错,斛律明月也一定要担当!

斛律明月无语。

孙思邈静静等待片刻,静静地离去,竟不再去追凶手的下落。

冷风残月,寒树影孤。

斛律明月在月下的影子,看起来比寒树更加的孤独。

他没有出手,任由孙思邈离去,许久许久,才开口道:“你方才认为义父是凶手?”

斛律琴心微颤,不敢隐瞒,默默地点点头。

“可孙思邈却不这么认为。”斛律明月萧索道,“你是我的亲人,反倒怀疑我,他是我的仇敌,反倒信我。”

事情听起来有些好笑,可斛律琴心却笑不出来。从她的角度望去,除了能见到斛律明月威严的身影,还有他鬓角的白发。

斛律琴心突然有分悲哀,她感觉义父已老迈,虽然他仍旧是天下无双的将军。

“有人杀了寇祭司,暗算孙思邈,却将孙思邈引到这里来了。”

斛律明月望着苍穹,喃喃自语道:“寇祭司身为苗疆第一祭祀,无论本事用蛊都是一流,能杀他的人并不简单。”

斛律琴心终于明白过来,刺杀寇祭司的事情,本来和斛律明月无关。

她想到这里,混乱的脑海蓦地清醒,诧异道:“刺客是故意把孙思邈引到这里,想让义父和孙思邈分个生死?”

“孙思邈是个聪明人。”斛律明月叹口气道,“他早想到这点了。”

斛律琴心脸一红:“义父猜到刺客是谁了吗?”

她心中骇然,暗想这刺客竟敢在斛律明月和孙思邈眼皮底下做文章,胆量可谓惊天。

斛律明月摇头道:“我不知道。”顿了片刻,漠漠道,“我只知道这人不怀好意,而且很可能要对齐国不利,不过……我等着他!”

话锋一转,斛律明月道:“你当然知道城外出现谶语一事了?”

斛律琴心点点头,听斛律明月问道:“你也能猜到谶语的用意?”

斛律琴心忧心忡忡道:“义父,现在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着这两句谶语,对义父极为不利的。”

斛律明月神色哂然,喃喃道:“不用担心的。只是孙思邈说错了,有些问题,一定是要用武力来解决的。”

他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杀机,斛律琴心只感觉周身发冷,还是上前一步道:“义父,有人制造谶语,又引孙思邈和义父交手,用心险恶,请义父让女儿去查此事。”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突道:“长恭后天就到邺城了。”

斛律琴心一震,听斛律明月又道:“他回来的目的,就是要娶你。”

说话时,斛律明月若有所思:“因此你这两日,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嫁人就好。琴心,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转目望向斛律琴心,又道:“义父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为你做到。”

他语气中少有的温情,目光中更有殷切之意。

斛律琴心听闻喜讯,却没什么激动之意,只是缓缓地垂下头来。

“你不高兴?”斛律明月目光微闪。

“义父,女儿能不能不嫁?”斛律琴心霍然抬头,咬牙道。

斛律明月笑容僵住,脸上阴霾闪过:“为什么?”不闻斛律琴心回答,又问,“是为了孙思邈?”

“不是。”斛律琴心立即回道,有些畏惧斛律明月的目光,风中有些颤音道,“女儿只是不想嫁了……”

斛律明月喃喃道:“不想嫁了?”

嘴角蓦地带分哂笑,声音渐转冷厉:“你可知道为父为了此事,做了多少功夫?三年前,你入宫中见长恭一舞,从此痴迷。为父知你心意,这才多次向长恭提及此事。”

顿了片刻,又道:“长恭本无意于你,但在为父的撮合下,终于对你中意,答应了为父的要求。为父为了你,甚至拒绝了穆提婆的提亲,和他眼下势同水火……”

他提及穆提婆的名字时,眼中带着极为强烈的憎恶。

“我知道义父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斛律琴心道,“可女儿承认,当初女儿就错了。”

她咬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反倒有分释然。她当初选择离开孙思邈,绝不是为了以后再也不见,她不怕成为斛律雨泪,却不想孙思邈变成张季龄。

突然想到孙思邈方才对斛律明月说过的话,她鼓起勇气道:“义父说过,‘错了就错了,总得有人担当。’”

斛律明月眼眸一厉,竟有杀机。

齐国一事若错了,担责的会是哪个?有些人,死都不会认错的。

斛律琴心一阵心悸,还是咬牙道:“女儿愿意担当自己做错了的一切后果,只要女儿不用嫁给兰陵王。”

斛律明月眼中杀机泯灭,看起来仍想发怒,但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琴心,长恭哪里不好,他身为皇室,如今赫赫威名,为父如果不在了,他必成齐国第一栋梁,你嫁给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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