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刺心【1-6部】(出书版)(208)

响水集一战,事发突然,他不得已带张仲坚等人逃亡,就将这画遗失在客栈中,连同这幅画的还有个如意。

他不想这画又会出现在斛律明月的府上。

或许他早就想到了,一切都在斛律明月的掌控之下,斛律明月能放能收,任何人都脱离不了斛律明月的掌心,更何况是小小的一幅画?

想到这里,孙思邈向斛律琴心望去,斛律琴心望着脚尖,娇躯似乎颤动了下。

“事情已过去了许多年。”斛律明月终于开口,他并未转身,他言语低沉有力,给人森冷压迫之感,可其中多少夹杂些沧桑。

他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画中人说话,祖珽听到斛律明月的声音,脸上突然有种很奇怪的表情。

没有任何人留意祖珽,所有人都在看着斛律明月,却只有孙思邈接道:“事情没有过去,还在延续。”

厅堂内燃着火炉,但堂中比外面似乎还要冷。

天底下一直没有人敢抵触斛律明月的意思,可孙思邈敢。

斛律明月终于转过身来,目光锐利有如箭矢的锋芒,很少有人敢和他对望,孙思邈却在看着斛律明月的眼,神色平静。

“你说的不错。”斛律明月终于开口。

众人一怔,就算祖珽都是错愕不已,不想斛律明月竟会这么说。

“事情的确还在延续,但很快要了结了。”斛律明月再次开口道,“孙思邈,听长恭说,你想说服我退兵?”

孙思邈简单道:“是。”

“你凭什么?”斛律明月淡淡道。

寇祭司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听斛律明月一问,额头竟然有些发热,竟像要流汗。只有面对斛律明月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沛然的压力,他实在不知道孙思邈如何还能保持那么冷静。

“凭将军是斛律明月。”孙思邈微笑道。

厅中人都是一怔,没想到孙思邈会给出这种答案,这不像是答案,而像是调侃。

斛律明月扬了下眉,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不错。”

众人吃惊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可心中更是困惑,不明白这二人究竟在说什么。

孙思邈和斛律明月却清清楚楚地了解对方的意思!

在衡州时,孙思邈曾对兰陵王侃侃而谈天下大势,指出形势发展,认为宇文护若不死,按斛律明月原先的计划行事是上策。

齐、陈若是联盟,对周国可能造成毁灭的打击。

可宇文护死了,原来的上策再实施,就变了下策,因为陈国那面要攻周国的决定,本来自陈顼。

天底下本没有一成不变的计策,用兵绝不能墨守成规,而要按照形势发展而变。

可这些道理孙思邈没有说,因为他不必说。斛律明月领兵三十年,疆场常胜,如何会不懂这些道理?

若是在淳于量面前,斛律明月或许或恫吓、或利诱,为齐国取得最大的利益,可在如明镜的孙思邈面前,斛律明月实在没有必要把戏演下去。

厅中沉寂,许久,斛律明月做了决定道:“我会让长恭从衡州撤兵。”

寇祭司讶然——他不解为何孙思邈根本不用劝说,斛律明月就会撤兵?

祖珽茫然——他考虑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他算定孙思邈、寇祭司此行有血光之灾,难道他算错了?

斛律琴心却是娇躯微颤——因为高长恭撤兵就会回转邺城了。

孙思邈笑笑,“将军不愧是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神色落寞,“孙思邈也不愧是孙思邈。”

二人简单说了这一句,寇祭司听了,不知为何,心中陡然有热血沸腾。

斛律明月转身望向冼夫人的那幅画,又道:“若是只为说服我从衡州退兵,你目的已达,可你当然还有别的目的?”

“不错。”孙思邈立即道,“将军当然知道,我来邺城,本是为了一个当年的约定。”

斛律琴心有些不解,寇祭司立即提起了精神,祖珽却是脸色惨白。

不闻斛律明月回答,孙思邈径直道:“这里本无外人……想将军也没必要隐瞒,你我都知道,兰陵王高长恭本是冼夫人之子。”

斛律琴心倒是真正一怔,茫然看向众人,惊奇地发现所有人都没有意外的表情,就算祖珽都没意外。

这个事情,竟然只有她并不知情。

“往事恩怨不用多说,冼夫人曾两次求文襄帝将儿子送她抚养,但文襄帝一直在拒绝,而且放下话来,一切都要等兰陵王长大成人后,自己作决定!”

孙思邈望着那如山的背影并无稍动,暗自皱眉,可还坚持道:“如今文襄帝已故去多年,冼夫人当年曾立誓此生再不出岭南半步,但曾传信将军,说日后兰陵王长大成人后,就会派一使者告诉他当年的真相,让他自己作个决定。”

顿了片刻,只感觉那如山的背影似有千钧的压力传来,孙思邈缓缓道:“如今兰陵王已长大成人,我就是那个使者,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厅中又静,又有些冷。

斛律明月只是看着那幅画,什么也没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孙思邈也不能够。

良久,祖珽缓缓道:“冼夫人的意思是?”

寇祭司立即道:“冼夫人当然希望兰陵王去岭南陪伴她了。”

“一派胡言。”祖珽眼睛翻白,冷冷道,“他怎能去岭南?”

他没说理由,可这理由根本也不用说。

如今齐国虽如日中天,但一直仗着斛律明月、段韶和兰陵王三人支撑,可段韶死了,斛律明月已老,齐国眼下所有的希望都在兰陵王高长恭身上。

这种时候,兰陵王怎么能去岭南?

寇祭司还待再说,却被孙思邈轻轻摇头止住:“一切还要听将军的意思。”

祖珽愣了下,神色讪讪道:“将军的意思是……”

斛律明月突然一摆手道:“我的意思是……一切等长恭回转邺城,让他自己来作决定!”

祖珽怔住,嘴唇喏喏,想说什么,终于忍住。

寇祭司露出喜意,心中赞叹,怪不得冼夫人会选孙思邈前来,这个孙思邈果然有非常之能,来到邺城后,解决事情竟如此顺利。

孙思邈却沉默许久,这才道:“多谢将军。”

他并没有半分欣喜,心头反倒有分沉重,什么事情都由一人解决并非是好办法,可若事情没有人解决,更是难缠。

推诿并非解决问题之道,斛律明月的一个决定,让一些事情,依旧没有着落。

斛律明月还在望着冼夫人的画像,回道:“你何必客气,这一切本应如此。不过……你恐怕还有别的事情要和我说吧。”

孙思邈微微吸气道:“将军果然神机妙算,不错,我来邺城,本还有第三个目的。”

斛律琴心一直垂头望着脚尖,听到这里时,身子轻颤,白玉般脸上突然发红。

斛律明月头也不回,淡淡道:“说来听听。”

“我想和将军谈谈当年文襄帝遇刺的谜案。”孙思邈缓慢道。

斛律琴心脸上红晕尽去,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祖珽脸上又露出畏惧之意,嗄声道:“一切均已盖棺定论,还有什么可说的?”

长街之上,孙思邈要问他谜案的时候,他推说不知,就是这种表情,这刻又是如此,寇祭司见了,心中疑云阵阵,祖珽怕什么?

斛律明月如山的背影似乎也抖了下,轻微得不易察觉,许久,他缓缓道:“你想谈什么?”

祖珽神色有些惶惑,突然道:“将军,这里本没我这瞎子的事情,我想先行告退。”

“我找你来,本是要谈当年的事情,你一定要留下。”斛律明月声音中没有半点波动。

祖珽身躯一颤,拄着盲杆立在那里,神色间有着无尽的彷徨。

“桃枝,你进来。”斛律明月又道。

众人一怔,扭头向厅外望去。

厅外有人应声走进,那人浑身上下笼罩在一件黑袍中,看打扮倒和寇祭司像是兄弟,不过那人头上还戴个斗笠,斗笠倾斜,挡住那人的脸,让人看不到那人的真容。

上一篇:歃血 下一篇: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