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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92)

他说到这里,多少有分钦佩之意。

“可是你也找得到。”孙思邈目光闪动,心中暗想,十三年前,其实我只是从独孤信口中知晓杨坚这个人物,但对他知晓无多,他能找到天师秘境,显然对道家之秘颇为了解,却不知道他为何这般熟稔?

这个疑惑其实存在他心中许多年,但别人若不想说,他也从不追问。

杨坚当然听出孙思邈的言下之意,却只道:“但我还不如你,当年我虽找到天师秘境,但若非你出来,我已死在秘境陷阱之中。”

天公诸技,传于六姓。天师之道,藏之名山。

可若得天师之道,绝非简单之事,就算天师六姓中人都是寻觅不得,更何况是外人,要进入秘境不但要有恒心,还有极大的凶险。

见孙思邈只是笑笑,杨坚缓缓道:“因此我欠你一条命,我想有一天,我会还你这个恩情。”

“或许你今天不杀我,就算还了。”孙思邈微笑道。

独孤伽罗笑道:“他今天怎会杀你?无论如何,你今天总算帮他一个大忙。”

孙思邈喃喃道:“今天不会?”

“不会!”杨坚肯定道。

他们说的话仿佛并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人难以琢磨,帐中虽透进阳光,但不知为何,帐中反倒满是凉意。

或许阳光带给人的并非只有暖。

独孤伽罗打破了沉默:“剩下的事情我倒可以说了,孙思邈你在昆仑中待了应有十三年,但杨坚却只待了九年。”

寇祭司突然道:“道有封藏,得之者三。”

他突然说出这话来,很是突兀,当初在紫金山上,裴矩和孙思邈讨论魏夫人时,也说过这几个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伽罗很快做了解释:“不错,道有封藏,得之者三。天师藏技浩如烟海,能进天师秘境的人却只能选三技来学,技有难易,人有高下,因此从天师秘境出来的人,时间并不一致。”

杨坚道:“我人虽不聪明,但因为学的三件东西并不难,所以出来的就快些。”

他像是自谦,可当年寇谦之入昆仑秘境,足足用了三十余年才出来,以孙思邈之能,也用了十三年才走出昆仑,无论杨坚学的是什么,他能短短九年就出了天师秘境,也足以让人惊叹。

独孤伽罗嫣然一笑,妩媚万千:“你不是不聪明,而是太聪明,也有分担心,那么快出了昆仑,是怕我不等你吧?”

杨坚正色道:“我不怕,因为你我立过誓言,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等我,我信你。”

他说得极为自信,这其中当然不仅包括对独孤伽罗的信任,还有对自己的自信。

他当然是个值得让女人等的男人。

独孤伽罗幽幽一叹:“你不枉我等了你十年。”沉默片刻,对孙思邈道,“当初杨坚和我立誓,他一定会找到你的,而我也立誓,无论他如何,我都会等他,就算他死了。”

孙思邈略有动容。

独孤伽罗说得平静,但其中包含的决绝和执著,天底下真的少有女子能够做到。

那是独孤伽罗最美丽的十年,可她竟然在等待中度过,只为了一个誓言。

蓦地想起一事,孙思邈问道:“杨坚能在短短三年内取得宇文护的信任,当然是你在运作,可杨坚失踪十年,宇文护难道没有怀疑?”

独孤伽罗道:“没有人知道杨坚失踪的,在外人看来,他一直在我身边闭门读佛经,偶尔出来转转,并没什么显眼的地方。”

孙思邈立即明白过来:“你一直找个和杨坚相似的人扮他?”

独孤伽罗微笑道:“你果然聪明,一猜就中。”转瞬坚定道,“我坚信他能回来,也信他回来必定能给我个满意的答案,因此这十年来,我做的事情,就是减弱宇文护对我独孤家的戒备。”

杨坚接道:“我出山后,先找到伽罗,然后秘密去见天子。”

孙思邈沉吟道:“宇文邕显然也是个能忍的人,但他早有除宇文护之心,你找他是步好棋,你除去宇文护,眼下定为天子信任的第一人。”

杨坚笑笑:“天子不但信任我,而且早在三年前就和我结义,我女儿已暗中许配给了太子。”

他女儿当然还年幼,但有些亲事,本不看年纪的。

孙思邈微笑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阋墙,自取灭亡。你和宇文邕齐心协力,日后称雄不难了。”

“但当时要除宇文护时机却不够。”杨坚道,“宇文护造孽虽多,但大权在手,同时身边戒备森严,我虽能接近他,但难取得他的绝对信任,要杀他,机会只有一次!”

“于是你就想到了我?你想利用他和我之间的恩怨除去宇文护?”孙思邈淡淡道。

杨坚缓缓道:“不错,我知道这十三年来,宇文护最想得到的人就是你。你当年失踪和失踪前说的那句话,一直让他寝食难安。只有你,才能让他上钩,因此我一直在等你出山。”

“你的确等到了。”孙思邈叹道,“你不但知道我从昆仑复出,还知道我去了岭南,前往邺城,到了建康……你把我的行踪告诉给宇文护,博取他的进一步信任。”

杨坚点头,脸不红气不喘道:“不错,要得到他的信任,就一定要抓到你,后来的事情你当然也想到了,我到建康说服陈顼抓你,但到建康时,和你也见了一面。”

孙思邈立即想到当初从张家出来追张裕时,曾在长街上见过杨坚。

那时候他们只见了一眼,杨坚转瞬就离去,却没有和他相叙,他本有些奇怪的。但现在想想,一切了然。

“你怕宇文护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对你有了猜忌,因此在成行前,绝不和我相见?”孙思邈问道,见杨坚点头,孙思邈又道,“而你派裴矩前往紫金山,并非想我走,而是通知我你到了建康,你那时已有了逼陈国抓我的念头?”

沉默片刻,不闻回答,孙思邈缓慢道:“你知道我根本不会走,你也知道我肯定会来?”

“你来了,这就够了。”杨坚回答简洁,但含意千万。

孙思邈看了杨坚许久,点点头道:“不错,过程有时候不重要,关键的是结果。”

感慨杨坚的谨慎,孙思邈又道:“然后你说服了宇文护,用六城做诱饵,反让陈国捉我。而宇文护要杀我、屠城、除去冼夫人的想法,都是出自你的计谋?”

杨坚冷静道:“若非如此诱饵,怎能让他离开长安,带兵南下?”

“你成功了。”孙思邈感慨道,“宇文护暴躁,却极为谨慎,可他肯定也没有想到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引他上钩,为行刺他做准备。”

顿了片刻,孙思邈又道:“计划三年前就在筹划,但实施不是在今日,而是大约一年前?”

独孤伽罗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孙思邈转望寇祭司,缓缓道:“你们的第一步,是让寇祭司接近宇文护。你们当然把冼夫人曾救过我一事说给宇文护听,作为寇祭司接近宇文护的台阶。”

杨坚道:“不错,陈顼当权后,宇文护因昔日曾对陈顼百般羞辱,一直担心陈顼报复,早存了灭陈的打算,若能先杀冼夫人,让岭南叛陈,灭陈机会当然更大。当然了,宇文护和冼夫人也有段旧怨未算……”

他并未对宇文护和冼夫人的这段往事详加说明,只是道:“岭南和苗疆也有恩怨,宇文护想借苗疆之力对付岭南,诸多因素,才让我能安排寇祭司接近宇文护。”

这事说起来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动用的心思自然更不简单。

孙思邈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但岭南和苗疆的确有恩怨……”

寇祭司终于开口:“十三年前,冼夫人从长安回转岭南时,曾去过苗疆,化解了那段恩怨,只是宇文护不知道罢了。”

孙思邈倒是又惊又佩,半晌才道:“冼夫人女中豪杰,果然与众不同。”心中却想,但刺杀宇文护一事事关重大,一步走错,不但行刺之人会遭受灭顶之灾,只怕苗疆都会被宇文护报复,这寇祭司冒此风险,究竟是不是苗王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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