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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67)

“这里并没有埋伏。”孙思邈突道。

淳于量叹道:“我说过,我没有擒你的一分把握,你要走,我拦不住,既然如此,何必埋伏?”

孙思邈眼中突然露出分古怪:“淳于将军敢不埋伏一兵一卒来见我,果真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考虑了?”

淳于量又咳,等放下掩嘴的丝巾时,上面竟染了分血迹。

“你要抓我的筹码当然就是冉刻求等人在你的掌握中?你想让我为了他们,自缚双手?”孙思邈问道。

这听起来有些滑稽,也不太可能,没有谁的性命比自己的重要,孙思邈就算圣手仁心,也很难做这个选择。

淳于量竟然点头,喃喃道:“不错,这是我的筹码。”有分哂笑道,“这筹码其实有些单薄,先生不赌,我也没有办法。”

“你知道我一定会赌的。”孙思邈缓缓道。

“你会赌?”淳于量满是惊诧,似难相信孙思邈的选择,突道,“你可知道这场赌的结果?”

“你说过,为了陈国,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考虑,何况是别人的性命?”孙思邈突道。

淳于量点点头,一时间不知道孙思邈的用意。

“可你也应该知道,有些人不会考虑自己的性命,但会考虑别人的。”孙思邈伸出了双手,淡淡道,“你现在可以锁了我,送我去周国了。”

淳于量睁大双眸,许久才一字字道:“孙先生竟选第二条路?”

他难以置信,又补充一句:“你可知周国谁要见你?”

“我知。”孙思邈平静道。

“那你可知他见你的目的?”淳于量凝重道。

“杀了我。”孙思邈毫不犹豫道,显然早知道所有的因果。

淳于量又咳,咳得有些心热,他目光也变得火一样地热烈:“你明知去周国只有死路一条,你还选择第二条路?”

孙思邈望着那地上随风而走的落叶,眼中却有着难言的执著。他不再像是个痴情的人,但还是个执著的人,一直都是!

他只回了一个字:“是!”

淳于量那一刻,神色复杂,秋风中又是断断续续地咳。

慕容晚晴闭上眼,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孙思邈的选择,却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

张裕要杀她,她并不意外,冉刻求要杀她,她也没什么辩解。

很多路本是从开始走的时候,就注定了结果。

不知为何,她那一刻心中竟很平静,只是想到,原来这世上虽有流星,但从不会有什么心愿。

许久,冉刻求仍未稍动,张裕忍不住喝道:“你还不下手?你难道不知道,是斛律明月逼死你的母亲,如今又逼死了你的父亲?”

“我知道。”冉刻求干涩道。

他立在那里,莫名的记忆涌到脑海,不需张裕多说,竟了解了一切。

醍醐灌顶,原来真有不可思议的作用。

“你知道为何还不下手?”张裕喝道。

“因为她不是斛律明月!”冉刻求咬牙道,“叔叔,我要复仇,但我要找的人是斛律明月!”

张裕怔住,一时间竟目瞪口呆,他似没听懂冉刻求说什么。

地面上传来的震动似乎更加剧烈,陈兵显然发现了地道,正在搜索他们的行踪。

冉刻求却不为所动,又补充一句:“总有一天,我要找到斛律明月,和他决一死战!”

慕容晚晴霍然睁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冉刻求。

她从未想到过,这三十多年来,居然有人敢向斛律明月挑战,而且那人竟是冉刻求,她实在不知冉刻求的信心从何而来。

张裕突然大笑起来,他本虚弱不堪,冷酷无情,这一笑,竟笑得很是欢畅,浑然不怕陈兵发现。

“你不信?”冉刻求问道。

“我信!”张裕的眼眸那一刻亮得出奇,“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不敢做的事情,你竟然敢!”

他的确不敢向斛律明月挑战。

北天师道高手如云,天师六姓能人无数,可这三十年来,却被斛律明月围剿得狼狈不堪,无一人敢向斛律明月挑战。

那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那也是禁锢所有人的一个牢笼。

“你不愧是张家的血脉,也不愧是龙虎宗的传人,龙虎宗终于有人敢向斛律明月清算旧账了。”张裕又笑了起来,可眼中已流出泪,凝声道,“只是你找斛律明月决战前,一定要设法活下去。”

他话一落,整个人向慕容晚晴扑了过去!

慕容晚晴一惊,立即明白过来,张裕知冉刻求说这些话,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杀她,因此想替冉刻求动手。

冉刻求突喝一声,脚一跨,后发先至地到了慕容晚晴身边,手一抓,竟将慕容晚晴拎在手上,再一退,避开了张裕的一扑,叫道:“叔叔,你……”

他心急之下,全然没有留意自己一步一抓一退之间,比以往不知要快捷了多少倍。

张裕一扑成空,一口血喷了出来,大笑道:“好。”说话间,一掌拍在墙壁之上。

冉刻求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等惊呼,就带着慕容晚晴坠了下去。

只是坠落没有片刻,脚下突然踩到了实地。

冉刻求立即知道张裕开启了地下的暗道机关,抬头望去,只见光亮最后一闪,转瞬全部黑暗。

冉刻求心中凛然,大叫道:“叔叔……”

陡然间上方一声巨响,就如沉雷突起,四下震颤,慕容晚晴心中一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只看到冉刻求眼中现出惨然之意。

沉雷声后,四下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冉刻求立在黑暗中良久,突然一伸手又拎起了慕容晚晴,向前走去。

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慕容晚晴虽竭力望去,却只感觉到冉刻求朦胧的身影,再看不清楚其他。

可奇怪的是,冉刻求居然走得毫不犹豫,他大步向前,左转右拐,就在寂静的黑暗中不停地走了下去。

不知多久,慕容晚晴只感觉身子一顿,已被冉刻求放了下来,然后她就看到黑暗中冉刻求一双发亮的眼。

慕容晚晴无法忍受这难堪的沉寂,缓缓道:“你找不到路了?”

她其实有些骇然——骇然看似寻常的张府之下,竟有这种复杂庞大的密道。

“如果我没有想错,前方就是出口。”冉刻求道。

慕容晚晴有些奇怪,本想询问冉刻求怎么知道,突然想到“醍醐”二字,心中有分恍然。

“我父本是龙虎宗的人,在这里建的是上下两层密道。”冉刻求道。

“两层?”慕容晚晴有些困惑。

“一层是明,一层是暗。”

黑暗中的冉刻求声音异常地冷静和清晰,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究竟是什么让他有如此的转变,难道仅仅是因为醍醐之术?

“明里的暗道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冉刻求又道,“陈国就算发现上面的密道,派兵围剿,入密道的人也可从另一层暗道离去。”

慕容晚晴心中骇异,想不到张季龄机心也是如此深重。

“方才陈兵已发现明道,可张裕……我叔叔让我们离开,他破坏了上层机关,炸毁了明道。”冉刻求缓缓道,眼中亮光更甚。

那或许是泪光?

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可明白的是否有些晚?

慕容晚晴只感觉一颗心都在抖,她对天师六姓门下本没什么好感。

自从她记事起,斛律明月就反复地告诉她,太平大道邪恶不堪,里面的人均是机心险恶,一定要斩草除根。

可她想着张裕的所为,想着张季龄的遭遇,看着眼前的冉刻求,心中却有歉然。

她突然发现,斛律明月让她做的事情,并非那么地理所当然。

“叔叔知道自己不行了,才用醍醐灌顶之术,将所学所知传给我。他留在上面,炸毁机关,本来就抱着和父亲同死的念头,也为我逃走争取了机会。”

冉刻求本不糊涂,到如今,更有些清醒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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