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刺心【1-6部】(出书版)(164)

孙思邈心想,可最终吴蜀联盟还是分裂,六国也被强秦所灭。

他知道临川公主这么说,是想证明她也懂国家大事,可他并不想讨论。

他只是道:“可贵国国君会答应吗?”

陈顼曾为周国阶下囚,受周人凌辱,他如何会咽下这口气呢?

淳于量缓缓道:“天子还在犹豫,因为他们提出的条件让人实在无法拒绝。”顿了下,慎重道,“他们甚至想将江陵北六城割让给我国,换取陈周联盟,共抗齐国。”

孙思邈微微动容:“他们没有条件?”

“有。”淳于量沉默半晌,端起茶杯时,却忘记了茶杯中没有了茶水,“他们要我们把先生送到周国!”

冉刻求脸上满是震骇之意,见到张季龄仰天倒下,几步赶回,一把抱住张季龄的身体,跪到了地上。

他什么都不懂,可在那一刹那间也看出,张季龄已奄奄一息。

为什么?为什么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片刻之后,就变成这种模样?

冉刻求不知道,脑海中蓦地闪过分光亮,嗄声道:“你……骗我!”

他心中一直有个结——被父亲抛弃的结。

因为这个结,他一直想做个富豪,想有朝一日超过父亲,才堂堂正正地去问父亲为何要丢弃自己?

因为这个结,他想了太多太多。

因为这个结,才让他一个心思地只想到别处,却没想到张季龄让他离开,只不过是有苦衷难说。

张季龄……父亲要去了,让他走,只是因为不想连累他?

他悔恨千万,千言万语却只变成几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他其实早知道为了什么,可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去深想?

张季龄嘴角溢血,但却露出分笑意,他仍旧小心翼翼道:“仲坚……”

“我在这里。”冉刻求毫不犹豫地应道,“你……怎样?”

“我没事。”张季龄不再是木然的神色,眼中带分喜悦,也终带了分温情——迟到多年的温情。

冉刻求泪下:“你……你……我……我该怎么做?”

他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父亲说出“没事”两个字,或许不过是因为爱——简简单单的爱?

“你什么都不用做。”张季龄缓缓地吸气,竭力让自己不再露出痛苦的颜色。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做?”

一个声音突然冰冷地传来,慕容晚晴微惊,举目望去,见到张裕竟睁开眼睛,挣扎坐了起来。

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让张裕气喘吁吁,他语气虽冷,可眼中却似乎燃着火。

他问话的时候,五官血凝,说不出的恐怖,挣扎着向张季龄爬来,一把抓住张季龄的手。

冉刻求没有动,他看出张裕或许不过是想救张季龄。他希望能有奇迹,可又知道奇迹多么地渺茫。

张裕看起来自身难保,这昔日威震八方的龙虎宗道主,也已经到了绝路。

“没用了。”张季龄平静道,“生死判一出,谁都救不了了。”

张裕身子一僵,咬牙道:“你明知用‘生死判’这种道术,就是自寻死路,你为何不让我出手?你为何还要制住我?”

“你若出手,岂不也是和我一样?”

张季龄嘴角一分哂笑:“我知道……在你眼中,我一直是个没用的大哥。”望向冉刻求道,“在你眼中,我从不是一个好父亲。”

张裕咬牙,冉刻求泪下。

“我是个……没用的人。”张季龄喃喃道,“我也是个该死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有着无尽的萧索和寂寞,他呼吸慢慢弱了下去。灯光下,他的眼神也一分分黯淡下去。

张裕眼中突然有了亮——泪水盈眶的亮。

“你不该死。”冉刻求见到张裕的眼神,心中突然有了分恐惧,叫道:“你……你……你……爹,你要撑下去。叔叔,你神通广大,怎么不救救我爹?”

他惶恐之下,爹这个字终于说出口来,却不想这恐怕是最后的诀别。

张裕不语,只是握着张季龄的手在颤。

他当然知道生死判的意义,这是龙虎宗的奇术,威力极大,可激活人体的潜能,因此张季龄虽然自废武功,但此术一用,还能击退王远知。

但此术一出,施术之人生机就断!

任凭张裕有什么神通,也挽不回张季龄的性命。

张季龄听到冉刻求的呼唤,双眸突然亮了下,如同落日前最后的一分辉煌,他嘴角翘起,努力地去笑:“傻孩子,谁能不死呢?我早就该死了,许多年前就该死了!”

脸上终于有了分怀念,张季龄喃喃道:“你娘去的时候,其实我就该死了。兄弟,你说雨泪是为我死的并没有错。”

张裕手在抖,缓缓道:“我那时候说的,不过是想激怒你……其实……”

“其实是我一直在欺骗自己。”张季龄苦涩道,“你说的没错,雨泪是为我死的。她辛辛苦苦挣脱了枷锁,我却又再次带上,她很失望……”

“她不会失望。”张裕颤声道。

“她虽失望,可她没有怨我!她临死前,只托我一件事情,那就是照顾好仲坚!”

神色满是痛楚,张季龄道:“可我竟未做到!”

冉刻求双臂紧紧地抱着父亲,颤声道:“我现在活得很好,这就足够。”

他不知那如烟的往事,只是见到张季龄眼中深邃的痛楚,那一刻再没有了什么抱怨。他终于得到了解释——或许解释并不美好,但足够!

“仲坚,自从不见了你,我没有一日不想念你。”张季龄轻声道,“我派了很多人去找,却没有线索,后来斛律明月才暗示你在他手中。”

“一直都是斛律明月在捣鬼。”张裕冷冷地接了句。

慕容晚晴心中微颤,冉刻求也是一副讶然,他并不知道之前的一切。

“或许吧。”张季龄喃喃道,“我找不到儿子,每天都在想着他在哪里,每天都在恨自己还在好好地活……”

“就算是江南首富能如何?全部的家财也换不回我的儿子。”

“别人都觉得我这个江南首富穿得这么寒酸,难以想象,却不知道我每次想到儿子或许在江湖忍饥挨饿,就会心如刀割。”

慕容晚晴突然明白了——明白为何当初见到张季龄的时候,他那种模样。张季龄一直不像个富翁,原来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要做。

“我每次看到贩夫走卒,跑堂要饭的,都会给他一文钱——就一文钱。”

张季龄似叹非叹:“一文钱虽不多,但也能买个烧饼,能免除一时的饥饿。我这般举动,不敢恳请苍天让我儿子衣食无忧,只盼他艰难的时候,也有人如我一样,能帮他一把。”

慕容晚晴突然想到在永乐楼时张季龄给伙计的一文钱,眼中有了泪水。

她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过,那个她以为是好面子的一文钱,其中满满的都是一个做父亲的爱。

冉刻求泪水流淌不止,嗄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你不要说了,你……”

张季龄轻轻嘘了口气,带分喜悦,他要去了,得到了儿子的谅解,这比什么都重要。看向张裕道:“兄弟,大哥一直没用,最后……还只能让你照看着仲坚。只盼有来世,我能做你的兄弟……”

张裕神色中带分怆然,却并不言语。

“雨泪去了,我也早该去的。我又活了这多年,不过是在等——等着完成对雨泪的最后一个承诺。她已在召唤我……”

他眼中突然有分光芒,透过了昏黄的灯晕似看到雨泪在笑。

颤抖地伸出手来,张季龄触摸着儿子的脸庞,那一刻,没有了木然客气,有的只是无尽的慈爱和不舍。

“仲坚,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你很内疚……”

“爹……你……不要走。”冉刻求感觉全身发热,一颗心却如封入了冰窖。

张季龄目光最后亮了下:“仲坚,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他嘴唇喏喏动了几下,“爹已尽力……爹不是……不够爱你,只是……无法给你……更多……”

上一篇:歃血 下一篇: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