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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1-6部】(出书版)(125)

花虽美,慕容晚晴却不喜欢。她冷淡道:“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情。”

张丽华沉默片刻:“哦,你怎知道不是呢?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慕容晚晴蹙眉。她虽不喜张丽华,可不想意气用事,破坏义父的计划。

“斛律将军说,你不用再盯着孙思邈,现在可以回转邺城了。”张丽华淡淡道。

“什么?”慕容晚晴一惊,像是没有听清,转瞬道,“为什么?”

当初在破釜塘上见到斛律明月,她已萌生退意,想要回转邺城,只是想做个了断,可斛律明月不许。

为何到如今,斛律明月突然下了这道命令?

破釜塘时,她回转虽心酸,但还能自控。可此时此刻,这个命令实在下得有些晚,她一想到和孙思邈天各一方,再不相见,有的只是心痛。

刻骨铭心的痛!

恨会刻骨铭心,爱何尝不是如此?

张丽华淡漠道:“不为什么,只因为现在的你再非从前的你。你留在这里,只会坏了将军的大事。”

慕容晚晴握在窗棂上的手有淡淡的青筋出现。

许久,她才道:“我不能走。”

月色下,张丽华眼中似有光芒一闪:“你敢不听将军的命令?”

慕容晚晴的脸色和月色一样的冷:“张丽华,你要明白一点,只有斛律将军才能亲口对我下令,除此之外,谁都不能。”

话说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关上了窗户,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喃喃道:“谁都不能,谁都不能让我……离开。”

许久,孙思邈好像融入了大殿的静寂,灯火的颜色。寂寞的灯火、空虚的大殿笼罩在他周围,衬托着他的孤独。

寂寞空虚是一种心境,孤独却是一种坚持。

他就那么地坐着,没有丝毫的不耐之意。十三年来,昆仑的孤独,早就养成他的波澜不惊。

殿外暗处突然现出一点亮,如同坟丘前闪动的一点鬼火。

那“鬼火”近了,才让人发现不过是一盏宫灯,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一人挑着宫灯入了大殿。

夜静月明,幽香传来。

孙思邈举目望去,本以为来的是要见他的人,可心中一愣,发现面前不过是一韶华少女。

那少女年纪不过二八,鼻梁挺直,一双眼眸颇大,转动间带分狡黠,一袭紫色的衣衫更衬出肤色的白皙,却不是宫女的打扮。

难道让萧摩诃找他入宫的就是这女子?

孙思邈不能相信,但还是微笑示意,目带询问之意。

见孙思邈望来,那女子立住脚步,仔细地打量着他,似有好奇之意,突然问道:“你就是孙思邈?”

她的声音清脆中带分冷傲,颇有些盛气凌人之意。见孙思邈点点头,那女子第二句倒缓和了些,可是石破天惊:“你赶快逃吧。”

孙思邈一怔,反问道:“我为何要逃?”

那女子四下看去,颇为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你的秘密他们都知道了,你现在还不走的话,只怕再也逃不了了。”

“我的秘密?”孙思邈哑然失笑,“你知道我有什么秘密?”他心中暗道:我入昆仑的时候,你只怕才出生。可又是奇怪,他暗想,到了陈国,怎么总碰到不清不楚的人。

陈叔宝痴,萧摩诃沉默。有人派萧摩诃将自己找到宫中,本以为有什么要事,怎想到会有个女子奇怪地到了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女子小嘴扁扁,满是不屑的意思:“你真以为神神秘秘,就无人知道你的事情?”

孙思邈反倒笑了,并不分辨——他很少做这种无谓的争辩。

“你是孙思邈,可算周国人。因为是在关中出生……自幼多病,久病自医,曾被风流倜傥的独孤信称为圣童。十五岁那年就因医术见识名满天下,甚至惊动了周太祖宇文泰,想要请你过去医病。对了,那时江北齐国的祖珽也是赫赫有名,曾被人称为神童,但自你出名后,祖珽之名就被人淡忘了……”

孙思邈还在笑,可多少带分诧异。

这些事情尘封许久,渐渐被人遗忘。可自从他再出昆仑后,又被一些人一点点地挖掘出来,埋都埋不住。但知道的人仍可说少之又少,这远在江南的一个宫中少女为何会知道这些?

那少女看着孙思邈,略带骄傲道:“怎么样,我知道的秘密可够多吗?”

孙思邈又笑了,点了点头。他突然发现,眼前这少女不过是个孩子。

只是孩子,或者未成熟的人才喜欢这般在人前炫耀。

因为他们一直想要向别人证明——证明自己的能力。

孙思邈不觉得她可笑,只觉得她年少而已。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谁年少的时候不想证明自己?

那少女见他似不在意的神色,眼珠转转,又道:“对了,这些事情谁都知道,没什么稀奇的,怪不得你不吃惊。可我要说件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神色如此的神秘,孙思邈只是哦了声,不觉得她会再知道什么。

不想那少女一开口,就惊了孙思邈一跳。

“我听说独孤信爱才,对你极为推崇,不但认为你是圣童,还想过将最疼爱的女儿——独孤伽罗嫁给你!”

孙思邈脸色变了。他本是不那么容易吃惊的人,可这件事实在是个秘密——藏在他心底,是一直未被触动的禁区,这少女如何知道的呢?

独孤伽罗——一个尘封的名字,其中掺杂着不知多少酸楚的往事。

那少女见孙思邈这样,终于有分得意,缓缓道:“可你没有答应独孤信,因为你那时候喜欢上一个寡妇,一心一意想要娶她。”

“啪”的一声,孙思邈座位上的硬木扶手已被他掰断。

那少女微惊,不由倒退了一步。

她久在宫中,当然知道宫中这种座椅都是用上好的柳木选材做的,极为坚硬,就算用刀砍也不过只是留个痕迹罢了。可这等硬木,竟被孙思邈生生地拗断?

这孙思邈的一双手,究竟有多大的气力?

灯光下,那少女的眼中微现惊慌之意。蓦地她发现本是一个儒雅如凤的男人,在那一刻宛若雄狮发怒。

可怒火一闪而过,孙思邈随即舒了口气,脸上迷雾又起,淡淡道:“没想到,你知道的真是不少。”

他心中却想,她不过是个孩子,无心之过,我为何要发火?难道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仍不能解开这心结?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他不能,不然他也不会不悦。可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放下,他不知道。

那少女得到孙思邈的赞许,忘记了怕,又高兴起来,说道:“我还知道更多呢。我知道你为了那个寡妇,前程不要,名声不要,甚至性命不要,也要和她私奔。结果被人抓了,差点被处死!”

孙思邈的脸上迷雾更浓,眼前突然闪出十三年前那凄风苦雨的日子。

那雨中的少年,头发凌乱,满天的雨水似乎都化作了泪。他抱着心爱的女人冷却的躯体,看着伞下那些冷酷无情的人,一字字道:“你们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回来!”

十三年了,原来已过去十三年。

他回来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

他不负许诺,可那又何用?

红颜空许,玉貌须臾;恩怨入骨沉淀,此生难忘,可往昔的人儿,早埋入了尘土……

那少女终于让孙思邈吃惊。她本是兴高采烈,可见到那迷雾似也挡不住孙思邈的忧伤,心中突然有些酸楚。轻声道:“有人说你聪明,有人说你神,可也有人说你傻,说你痴,可是……”她的眼眸中突现憧憬爱慕之意,“可我知道,你本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当初我听到这个故事,就忍不住地在想,孙思邈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顿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孙思邈的脸上,微微笑道:“你和我想的不一样,但又和我想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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