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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的门(15)

呼天成睁开双眼,看了看徐根宝说:" 是你组织的吧?"

村秘书慌了,忙说:" 不是,不是。是孩子们想来...... 也可能是他们家里人...... 呼伯呀,大伙对你的感情,你还不清楚? 他们早就排好了队,在街口上等着呢,你看......"

呼天成一下一下地拍着头,停了好久才说:" 算了,别折我的寿了。咱呼家堡不搞这一套。" 村秘书又请示说:" 那,呼伯,那些礼品怎么办?"

呼天成淡淡地问:" 啥?"

村秘书说:" 光大蛋糕就二十多个呢! 全是订做的......"

呼天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分给群众吧,一个单位一个。"

村秘书用试探的语气说:"...... 不留一个?"

呼天成说:" 一个不留。"

村秘书想了想,又看了看手里的小本,说:" 哎呀,我差点忘了一件事。呼县长先后打了三次电话,想见你,说有急事。你看......?"

呼天成身子往后一歪,重又躺在了靠椅上,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 国庆会有啥急事? 不好好当他的县长,找我干什么?...... 他来了?"

村秘书说:" 本是要来的,临时脱不开身了,特意派了办公室马主任来...... 又打电话说,请呼伯一定给他安排个时间。"

呼天成没有吭声,只是很久地沉默着......"

村秘书又站了一会儿,轻声说:" 呼伯,那我走了。"

呼天成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头,沉吟片刻,说:" 嗯?"

村秘书听到声音,立时转过身来,望着老人......"

呼天成说:" 给国庆回电话吧。"

三生日的礼物

夜深的时候,一个影儿悄悄地溜进了隐在果园里的茅屋......"

片刻,院子里传来了" 踏拉、踏拉" 的脚步声,紧跟着是几声响亮的咳嗽,那是呼天成从外边回来了。

呼天成走进茅屋," 啪" 一声拉亮了电灯,这时,他像是突然之间闻到了什么,很重地咳嗽了一声,问:" 谁呀?"

只听里屋传来了猫样的声音:"...... 是我。"

听到回答,呼天成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缓步走了过去,他推开里间的屋门,又拉开灯,只见一个姑娘勾着头,在里屋的床边上坐着......"

呼天成略感诧异地望着她,说," 噢,是小雪儿,你怎么来了?"

小雪儿默默地站起来,低着头说:" 是我妈让我来的。"

呼天成沉吟了片刻,说:" 噢,有事么?"

小雪儿说:" 我妈说,今天是您的生日,是您的六十大寿,让我给您送礼物来了。"

听她这么说,呼天成笑了。他哈哈大笑,说:" 好哇,好哇,礼物呢?"

小雪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低声说:"...... 我就是。"

呼天成觉得脑海里" 嗡" 的一下,炸了! 有一种白亮亮的东西像大水一样漫过来...... 他眼前即刻出现了一个雪白的、扭动着的胴体,一双充满柔情的哀怨的大眼睛,那眼睛、那胴体带出了一串串粉红色的回忆。回忆像火苗一样在他的胸中燃烧着,他的心、他的肝、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火中煎着、炼着、熬着...... 接着,他仿佛又听到了那" 沙拉、沙拉" 的声音,三十年来,那" 沙拉、沙拉" 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耳畔响着、在他的心里锯着。纵然是他的人生辉煌达到顶点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那" 沙沙" 声......"

呼天成默默地望着站在床边上的小雪儿,久久不语。那里玉立着一份年轻的新鲜的血肉。肉是白的,是那种粉粉的白,润润的白,活鲜亮丽的白,那白里绷着一丝一丝的嫩红,就像是" 鹅娃儿笋" 一样。眉儿是黑的,是丝线一样的黑,黑的活泼,黑的细密,黑的灵毓,那黑一抹一弯,动出一撇勾人的黑晕。眼是一潭晶莹莹的水儿,那水儿是活的,透的,葡萄一样的。那韵儿也仿佛是一层一层的,一波一波的,波中闪着一些金色的钩儿一样的亮点,也沉也伏,忽而隐了,忽而又泛上来,恰似那潭中的鱼儿,一游一游,让人馋哪,鼻儿呢,巧巧的,纤纤的,有红润慢慢浸出,鼻尖尖上亮着白绒绒的细汗,鼻弧儿一挑,耸中含媚,媚里带羞。嘴儿是红的,是那种天然的、肉肉的红,红的生动,红的健康,红的鲜艳,不带一丁点脂粉气。她高高婷婷地立在那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姑娘特有的青春气息,那气息是由一曲一曲的椭圆形肉弧组成的,她的胸部,她的腰部,她的臂部,全都...... 啊,多好,熟了! 熟了呀。呼天成在心里默默地说。他的目光像弹簧一样围着小雪儿转了三圈,弹出去,拉回来,再弹出去,再拉回来,终于,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喃喃地说:" 是你妈让你来的?" 小雪儿不吭了。

他闭上眼,默默地说:" 回去吧,孩子,你回去吧。"

小雪儿说:" 我,我是自愿的。"

他咳了一声,用干哑的声音说:" 孩子,你误会了吧? 我,好像...... 给你妈说过,让你得空儿来一趟,是想、跟你谈谈工作上的事,是想,给你加加担子...... 改天,再说吧。"

小雪儿睫毛一闪,悄然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小声说:" 我真是自愿的......"

他转过身来,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小雪儿的肩膀,在这一瞬间,他的手感受到了女性肉体的柔软和温热,那温热再一次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可他仍然说:" 回去吧,孩子。"

小雪儿抬起头来,望着他说:" 呼伯,早年,你救过我妈...... 后来,又救了我哥,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没有你,就没有我们一家......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敢再看那" 水儿" ,那" 水儿" 真润人哪! 他干干地说:" 小雪儿,那些事不要再提了。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唉,那也是我该做的,我是呼家堡的当家人嘛。"

小雪儿咬了咬嘴唇,说:" 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寿...... 我妈说,您什么都不缺......" 说着,她开始解扣子了......"

他说:" 孩子呀,你是不是看我老了,可怜我?......"

小雪儿绷紧一线血红,不吭,她已解开了第一个扣子,正在解第二个扣子......"

呼天成说:" 孩子,你想要什么? 你要什么,你给我说......"

小雪儿说:" 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家欠你太多了,我只想......"

呼天成扭过身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 去吧,你去吧......"

这时,小雪儿已解开了第三个扣子,倾刻间,那雪白的乳房像跳兔一样扑了出来,在那弹软的雪白之上,亮着一圆晶莹的葡萄红......"

呼天成把那晶莹的葡萄红含在眼里噙了一会儿,却加重语气说:" 去吧,孩子。你呼伯老了,你还年轻,你呼伯不能毁你。你这份情意,我,收下了......"

小雪儿停住手,愣愣地站在那儿,片刻,她又慢慢地、一个一个地把扣子重新扣上......"

她用低低的、近似耳语的声音说:" 呼伯,我走了。"

呼天成摆摆手:" 去吧,孩子。"

小雪儿又咬了咬嘴唇,快步地朝门口走去。可呼天成又忽然叫住她说:" 等一下......" 小雪儿站在门口,转过脸来,默默地望着他......"

呼天成说:" 你妈她......"

小雪儿说:" 我妈她......"

呼天成说:" 噢,噢噢。孩子,给你妈捎个话,就说我...... 让她多保重吧。"

小雪儿默默地点点头......"

接着,呼天成又用伤感的语气说:" 孩子呀,你呼伯老了,上岁数了,又管着呼家堡这么一大摊子...... 有时候,也累,也孤啊! 你得闲的时候,多来看看你呼伯,好么?"

小雪儿又点了点头。

呼天成叹了口气,终于说:" 天不早了,回吧。"

小雪儿走后,呼天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喃喃地说:好菜呀,多好的一盘菜呀!...... 接着,他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女人,出现了一双凄然动人的眼睛,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日子,那些日子就像是粉红色的羽毛,在他的眼前乱纷纷地飞舞着,一片一片,一絮一絮地落在他的心上,飞动着的是羽毛,落下的却是火焰...... 他的心说,是钢人也化了呀! 是呀,三十五年前,他曾经救过一个女人。每当想起那个女人,他就会闻到一股枣花的气味。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早晨,那个女人倒在村口的草庵里,那天,她穿的就是一件枣花布衫...... 后来,那女人多次对他说: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可他一次也没有要过那个女人...... 他多想要那个女人呀! 可是,那时候,那时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