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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出书版)(9)

作者: 金陵雪 阅读记录

聂未胳膊上被闻人玥抓出数条血痕,正在龙头下冲洗:“急性单纯性阑尾炎,腹壁薄,没有手术史,可以采取硬膜外麻醉,从脐部切单孔探入腹腔镜来做。”

那时做微创都是取三个孔,单孔脐下探入尚未大面积开展。主任心想,能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是艺高人胆大:“好,准备手术,你去叫病人家属签字。”

听了聂未的解释,匡玉娇赶紧安慰继女:“不怕不怕,聂医生说了,只有一点点伤疤,而且看不出来。阿玥,不哭,不哭。”

啊,闻人玥。聂未再看了一眼手术同意书上的病人名字,突然想起来她是谁。

已经过去三年,他当然忘得干干净净。可是一旦再见,回忆倒是排山倒海,席卷而来,令一贯冷淡的聂未微微有些吃惊。

闻人玥贴着继母的脸,母女两个无比亲密;做完了术前准备,闻人玥被推进了手术室。照例做了医患问答,各就各位之后,那位主任执着一柄手术刀,突然对站在他对面的第一辅刀聂未扬了扬手,做了个手势。

手术室中的一干医护都有些惊讶——那便是交给你了的意思。聂未尚无主刀资格,但若主任有心提携,即使是违规操作也愿意犯一次。这个挑战,你接还是不接?

聂未抬起那对乌沉沉的眼睛,丝毫没有犹豫,接过手术刀,和主任换了个位置。

他站在闻人玥的左侧,沉稳落刀,切开脐内下缘。

手术做了三十分钟,非常成功。术后转到普外,聂未来看过一次。他来的时候她正企图翻开肚脐想要看看那个据说只有两个厘米的伤口。

“闻人玥。”

她赶紧把衣摆放下来。她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高了,窈窕了;他长得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瘦了,精壮了。

一个更美更青春,一个更冷更寡言。

穿着白袍的他,仍是她心底那道随时会发出来的白光,吞噬一切:“聂……聂医生。”

他问了她几个术后问题,她呐呐地回答了。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正要走,闻人玥突然喊了一声:“小师叔!”

她原本仗着伍宗理的那点宠爱,不愿意喊他们小师叔。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宁可被这道白光吞没,也不想被他们排斥在外:“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我是闻人玥。”

“我知道。”他一开始就喊了她的名字来着,她没听见?可见当年伍见贤说的不假,她的耳朵小,所以听力不好。

闻人玥试图唤起他的回忆:"伍宗理是我外公呀。"

她低声下气,他仍是那三个字。

“我知道。”

他的寒暄一向简洁。这简洁是一柄柳叶刀,专破人心。

他是不是不耐烦了?闻人玥早就知道,大人不会懂小孩子的那些无病□。

可她的心已经盛满委屈,再浇上这点锋利的不耐,瞬间全部溢出眼眶。

“同学欺负我。”她哭了,“外公不见我。小师叔,您有没有见过外公?”

聂未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仍是乌沉沉,深不可测。闻人玥的委屈,闻人玥的眼泪好像投进了冬夜的深海,连个涟漪都没有。

突然腰间的beeper响了,他一看显示,知道有急症病人入院,立刻大步走出病房,头也不回。

闻人玥一直等,一直等——她问了他一个问题,无论是医生回答病人,还是小师叔回答阿玥,他总要来回答一句吧?

哪怕是“没有”两个字,也算一个回答,总比无视,总比冷淡要好。

但聂未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她知道医生很忙,但下班了,天黑了,总可以来吧?

但聂未再也没有来看过她。闻人玥突然想明白了——她在外公那里失了宠,他们当然不再理她。

狐假虎威,就是这个意思。

贝海泽倒是来过一次,说了两句就撑着脑袋睡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惊醒。见表妹正塞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翻杂志,不由得十分抱歉:“阿玥,对不起。”

是聂未打电话叫贝海泽来探探表妹,简单叙述病情:“手术很成功。”

但学业实在繁重又吸引,为他展示全新世界,开始灌溉他的一颗医者仁心;贝海泽人在这里,灵魂却不在:“昨天温书到两点,下午还有考试。阿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你要保重身体呀。”闻人玥端详着海泽表哥——他脱掉牙箍很久了,鼻梁上却多了一副无框眼镜——粲然一笑,“做外科医生,要有一对明亮的眼,还要有一颗冰冷的心。是不是,海泽表哥?”

唉。只因他们心里救死扶危最重要,旁枝末节上便显得无情。他们解决陌生人的生理伤痛,却忽略了亲人的心理诉求:“哈哈,阿玥,你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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