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未长成(9)
饭菜摆上桌,容萤刚去取筷子,头顶上就听他声音落下来:“盘缠已经不多了,我打算先退掉一间房。”
她筷子还没拿稳,愣了愣,很介意的颦起眉:“我堂堂郡主,怎么能和你挤一起……”
他瞥了她一眼,“那你昨晚上跑过来作甚么?”
子时雨声大,她担心后半夜会打雷。
容萤磕磕巴巴地胡诌:“电闪得那么厉害,我……我是怕你出事。”
陆阳闻言觉得好笑,却也没说破,扬着眉低头问她,“现在怎么办?大半的钱可都是你花的。”
这话听着叫容萤有些紧张。
什么意思,别不是要卖了她吧!
她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心疼地护住腰间的那块玉佩,“这个不行,是我娘留给我的。”
扫到腕子上的玉镯,又不舍地捂住,“这、这也不可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
那时走得急,就这么两个值钱的东西随身带着,早知道她多插几根簪子也好啊。
容萤咬着下唇在两者之间纠结,终是狠下心,闭上眼睛把镯子褪下来,“给你吧。”
陆阳忍不住轻笑,将她推的手回去:“放心吧,不动你的东西。”
不要她当首饰?
“那还能怎么筹钱?”容萤歪头思索,在她从前的人生里根本没有为钱苦恼过,突然把如此陌生的问题摆在她面前,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正琢磨着,脑子里灵光一现,她道:“你武功这么好,其实可以去偷……”
尾音还没落,便发觉陆阳的笑意瞬间敛去,眸子里降下一片清寒,眉头深深皱着。容萤知道说错话了,登时心虚地垂下头去。
“我瞎说的……”
“不义之财不可取,哪怕饿死也不能偷盗。”陆阳语气有些重,“往后不可再有这种想法,听见了么?”
“知道了。”
很少被人这样训过,若在平常,容萤定然不以为意,没准儿还会发火,但说不清为什么,面对陆阳,什么性子都使不出来。
见她老老实实地应了,陆阳伸出手盖在她头上,轻轻揉了几下,转身往屋里走。
“诶,你去哪儿啊?”
“去赚钱。”他回答。
第7章 【千金裘】
容萤忙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回到房中,陆阳换件了外袍,解开发冠,取了发带和木梳,将青丝束上去,他脖颈很修长,意外的好看。
容萤趴在门外,只探出个脑袋来瞧。
这个人总是很奇怪,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比如毫无理由地救了她,毫无理由地迁就她,对她好。每次问起却什么也不说,过一会儿再找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岔开。
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偶尔举止也很莫名其妙。时不时会盯着自己看,目光说不出的复杂,有时会突然握住她肩膀,双唇开合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又叹一口气,松开她。
容萤觉得他或许脑子有一点问题。
怎么说呢……
大约就是人们常提到的,癫狂症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陆阳已经收拾好了,一面取佩剑,一面吩咐她,“我要出去一趟,你待在客栈里别到处乱跑,我会很快回来。”
刚准备点头,她忽然又问:“你去什么地方?”
“没什么。”
见他神色有些躲闪,容萤瞬间警觉起来,“带上我,我也去。”
“不行。”陆阳摇头,“那种地方你不能去。”
听他这么说容萤愈发狐疑,“为什么不能去?”
不知如何解释,陆阳只得道:“听话……”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就不怕我出事么?万一那些刺客又找来怎么办?”她说得有理有据,连陆阳听了都不得不再重新考虑。
“你当真要去?”
容萤上前去将他手掌握住,“要去!”
陆阳垂眸看了一眼覆在掌心的小手,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从客店出去,一路行至街巷的一角,他驻足停下脚步。
天还大亮着,眼前却似笼了团黑烟,室内有灯烛,人头攒动。容萤讷讷地站在门外,仰头把匾额上的几个字读过去。
“千金赌坊。”
她呆了半晌回过神,转头去瞪陆阳,“你叫我别嗜赌,自己先监守自盗,还是大人呢,没羞,没羞。”言罢,便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
所以才说让她别来的,陆阳静静一笑,“我和你不一样。”
他的笑容看上去很淡,有说不出的情绪在里头,她奇道:“哪里不一样?”
陆阳并未回答,往门内望了一眼,乌烟瘴气,人声鼎沸,到底不是什么正经之处,见容萤明显有些退却,于是问她:“还要进去么?现在送你回去还来得及。”
她拽着衣袖迟疑了片刻,想走又不太甘心,最终硬着头皮颔首:“没关系。”
赌坊不算大,里面却是人山人海,鱼龙混杂。
这里和青楼算是一路货色,什么样的都爱来消遣,台上唱戏的戏子,刑场砍头的刽子手,街边卖肉的屠夫,甚至有偷盗行窃为生的下九流之人,形形□□,多不胜数。
容萤活了□□年,何曾去过这种地方,四下打量了一圈,不免觉得胆怯,忙紧跟在陆阳背后,小心地揪住他的衣衫。
察觉到袖摆一紧,他侧头低声叮嘱,“跟着我,别走散了。”
“嗯。”
周围有些拥挤,声音喧闹繁乱,在一群赌徒之中,陆阳显得尤其整齐俊朗,饶是特地换了一身应景的衣服,眉宇间依然显现出清风朗月的气质。
容萤仰着头看了他许久,心里生出些许安心来,走到他身边,悄悄把他手握住。
赌法花样繁多,但最普遍的还是骰子,陆阳挑了个还有空座的赌桌撩袍坐下。因为是头一个带小孩子来赌博的,难免受到不少关注。
正巧一局刚完,庄家把骰盅放下,问他:“有注么?有注就快押!”
陆阳颔了颔首,自怀中摸出一锭白银,搁在桌上。容萤小声问他,“咱们还剩多少钱啊?”
“一两。”
“就这一两了你还押?”她吃惊不已,忙去拉他,“若是输了怎么办?”
陆阳没做解释,只伸出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对面的庄家已然不耐烦:“别磨磨蹭蹭的,来赌场还带着闺女,你也真是……押大押小?”
他尴尬地笑笑:“押小。”
“好,押小,买定离手啦——”
骰子随后哗啦在匣子里晃动,容萤盯着那骰盅,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有些不敢看,干脆伸手把眼睛捂住。不多时听得砰声一响,她不自觉从手指缝隙中往外瞅。
“开!”
“开开开,快开!”
骰盅掀起,三个骰子加起来不过五点。
场上一阵唏嘘,有人欢喜有人愁。
“五点小,吃大赔小。”
容萤这才把手放下,眼见他将面前的一波票子银子往身边揽,不由意外:“咦,你押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