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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87)

“少易,这香囊,可是你的……”

听她问来,秋亦才抬眼看去,皱眉想了许久,似有几分印象。

“好像是我娘留下来的。”

“哦。”闻言,她松了口气,又翻到背面,却瞧得那一侧绣着一排小字,禁不住道:

“上头还有字?”

“是么?”他之前并未注意过,“写的什么?”

文字绣得很细,放到日头下勉强才能看清。

“唔,好像是诗经里头的句子。”

秋亦道:“说来我听听。”

只见香囊之上整整齐齐地绣着那诗经的前两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静静听她念完,秋亦眉峰越皱越紧。默然良久,听君迟疑着低声唤他:

“少易?”

他却蓦地话锋一转:“我给你的那枚玉佩,你可还带着?”

不明他此言何意,听君只缓缓应答:“一直带在身上的。”

“拿出来我看。”

“哦。”她忙从怀中摸出那块青玉放在他手里,玉身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暖暖渗于掌心。秋亦一言未语,指尖在那玉上细细抚摸,忽而一滞,递到她眼前。

“你来看。”

听君满腹疑虑地凑上前,循着他食指下瞧去,在那玉佩正中的纹路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亦刻着两个字:无衣。

这块玉是她娘亲生前的,而那香囊亦是如此,如此说来,这几句话莫非是有什么含义?

秋亦悠悠站起身,喃喃道:“秦风无衣……”

“也许,你生父当年上过战场。这些话正是他走后,你娘绣下的。”听君犹自揣测,“也怪不得,他迟迟不曾来寻你们……”大约已是战死沙场了吧。后半句话她不敢妄言。

“若是这样,为何娘从不愿和我提起?”秋亦颦眉轻叹,百思难解,“我只怕那个人,会有什么不能被提起的理由。”

窗外梢头,鸟雀扑腾腾脑出声响。

听君骤然一怔,心下也登时莫名不安:

“凡事也需往好处想……”

她宽慰着笑了笑:“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咱们还是莫要杞人忧天了。”

秋亦眉头微展,伸手轻拥着她,熟悉的温度不自觉就让心境沉浸下来。

他闭眼,叹了口气:“说的是啊……”

*

晚上是去安和家中吃的饭,安和娘与他倒是一般热情,饭间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她是哪里人,一会儿又问住不住得习惯,尽管家中并不富裕,却也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这般的温馨气氛,令听君心里既感动又欢喜。以往总认为青木山是个荒凉之地,如今见了,平白觉得安逸喜乐,倒想一直住下去了。

只是,秋亦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开口说话,饭菜也未动多少。

看他神色清淡如水,想是还在为香囊的事伤神,听君心下无法,只得盛了碗汤,轻推到他手边,细声道:

“好歹吃一点吧?”

“嗯?”秋亦似是才回神,偏头碰到汤碗,方看向她,“不必管我,你吃好就好。”

听君抚上他胳膊,抬眼瞅了瞅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安和娘,苦笑道:

“人家做了这么多菜,你若是不吃,岂非负了她的好意?”

“……”秋亦微微叹气,这才拿了勺子去舀汤,刚送到唇边,他蓦地又停住,低低向听君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扬州听过一段说书?”

“说书?”她垂眸想了半刻,不太确定道,“是讲靖康的那一段?”

“嗯。”秋亦把勺子又放了回去,略一沉吟,“我记得当时说书人提起了一个人。”

听君讶然出口:“何无衣?!”

秋亦淡淡颔首:“那个乞丐今日可是唤我将军?”

“……你是说……”

“我瞎猜的而已。”不等她道出口,秋亦就波澜不惊的打断。

听君望了一眼离不远的安和,一瞬明白过来,遂也不再谈这事,只安静吃饭。

入夜不久,他们便告辞返回竹屋。

时候一晚,山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加之竹子偏凉,卧房内难免有些微寒。

秋亦仍亲手煮了茶,倒上一杯给她暖手,自己只在桌前坐了,默默端详那枚玉佩和香囊上的文字。

听君坐在铜镜前卸钗环,从镜中看得他眉目,不由问道:

“要去扬州一趟么?”

“去是一定要去的。”秋亦轻叹了口气,摁着眉心,“不过此次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还是留在山上。”

听君当即回头瞧他:“为何?”

秋亦起身,走到她背后,伸手撩起她一缕秀发,沉默良久:

“才从常德过来,我看你也累得很了,不宜再走远路。”

听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我不打紧的,何况……你也没必要这么急。我们可以休整一个月再去也不迟啊。”

“你去作甚么?”秋亦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事本与你无关,犯不着为我受累。”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听君靠在他身上,悠悠抬眸,“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就让我去吧……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跟着你。”

她言语温柔真挚,秋亦不由心头一软,因想着留她孤身在此,似乎也有不妥之处,再三考虑后,还是应允下来。

自那日后不久,便是寒食清明两个节日,案例当扫墓祭祖。

秋亦母亲的墓就在竹屋后的小山丘上,两人买了祭奠物件,在坟前拜了天地,算是补上那尚未礼成的亲事。

直到四月中旬,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方才收拾行礼,往扬州去。

第48章 【纵使相逢】

一路往东而行,因北方战事未平,大宋国土四下又有不少人匪贼乘火打劫,或是农民军揭竿起义,道上所见的流民便越来越多了。

沿途在客栈休息,吃饭间听闻徽宗死于金国,临终前想落叶归根,回宋土安葬,只可惜金主并未答应。

客死他乡,这恐怕比受人俘虏还要悲哀吧。

听君不禁想到在杭州临安遇到的金人徒单赫,且不知他是如何潜入我大宋京城,但单单明白这事就无端令人惶恐。

一个徒单赫在临安,是不是还有别的金人尚潜伏于此?

她越发担忧,也曾问秋亦要不要上报官府,不料他却否决得十分果断。

“朝廷信不信我们,暂不提。光是这件事的起因,你就没法说,倘使被他们查到秋家和金人有交集,只怕到时反惹一身的腥。”

此话也不无道理,听君也只能作罢。

又赶了几日路,快到扬州城时,天上星星零零下起了小雨,秋亦让车夫寻了个客栈先落脚。

时隔小半年,烟雨中的江南比上回来时更加秀美温软。那客栈窗外正对着西湖,朦胧里见杨柳依依,水光潋滟,这才明白何为“淡妆浓抹总相宜”。

湖风缓缓吹入屋内,听君将床铺好,放下行装,回头见秋亦倚在窗边出神,她微微一笑,方走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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