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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74)

她说着回身就去取了银针过来,将灯的罩子拿开,放到那火上迂回两圈。

听君只瞧着焰火摇摆,耳边似乎又闻得那日花灯之下,他风轻云淡道:

——“拿着罢,早晚也会用到的。”

那时,她不解其意,时隔这么久才明白过来。

陈二嫂拿了手指在她耳垂两边轻轻揉/捏,一边又对她道:“忍着些,会有点疼。”

第40章 【莞尔双眸】

这几天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是秋老爷出殡之日。

秋家远近亲邻都在山庄大门前聚着,只看棺木被抬出灵堂。秋家长子早逝,故而跪拜之礼只能由秋亦代劳。

他虽满心不悦,可也无法推脱。众人便瞧得那面无表情的秋家三公子扶着棺款步朝门外而去,两旁秋月秋恒失声痛哭,府上下人大放悲声,细碎的黄表纸纷纷扬扬。

秋老爷的安葬之处原是选在山庄附近,但临终前他忽然又改了主意,于是只得把棺椁抬至常德城城郊。

今时天色阴沉,长街之上,见那灰色幡幛在前引路,鸣锣喝道,一行人披麻戴孝,并有小厮仆役在那路旁设香烛纸钱祭拜。

知晓这是明月山庄秋家老爷的灵柩,路人远远瞧之就让开了道,在一旁看着小声议论。

正在这时,恰巧那前面又有几人抬着数口大箱子往此处行来,那箱子雕琢精致,上挂有两段红绸,边角还镀了金,见得前头有人扶棺,几个壮汉的忙把东西移到一边儿,等其过去。

秋亦刚自那旁边经过,耳边却忽的听人低低道:

“看这嫁妆,是谁家娶媳妇儿呢?”

“你还不知道呢?”说话的是个妇人,“因说是江陵知府嫁小姐,这几口箱子还算少的,大半的前些天就往常德运来了。”

“啊哟,那可真是壮观。”另一人叹道,“生的好就是好福气,我就从没见过这许多嫁妆。”

“可不是,听说那边欧阳家的二爷也要娶新媳妇了,昨儿还派人来问有没有多的麝香。”

“欧阳家的二爷?他夫人不是前年得病没了么?”

“是啊,这回据说娶的还是北朝的哪个官家小姐呢。”

……

“三少爷?三少爷……”

秋亦微微一愣,回神来看他。

“怎么?”

朱管家甚是担忧地望了他一眼:“您没事儿吧?”

“没事。”他淡淡收回视线。

见他口气冷清,朱管家也不好再问,只把一叠红包放到他手里。

“一会儿到了坟上,且记得把这个分给那几个抬棺人。可莫要忘了。”

“知道了。”

他伸手,将那红包接过来。

天冷风凉,吹得手上微寒。

陈二嫂把那窗户关了,转身塞了几个红包在听君怀里,吩咐道:

“咱家不富裕,可这打点用的银两还是需要的,入了洞房,听那喜娘说完话,就给一个给她;余下的你只管发给欧阳家的丫头。”

听君红着那细绢缝的红包,心不在焉地点头谢道:

“舅母费心了,这些钱,我会还的。”

“诶,还说什么还不还的话。”陈二嫂笑吟吟道,“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欧阳家那边多给的礼金她自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陈二嫂拍拍她肩:“你若没事,去试试那喜服看合不合身。”

“不用,我试过了。”

“那就好,明儿得早起,记得今晚别熬太久。”她又吩咐了两句,便出门忙活自己的去了。

听君仍旧在镜前坐了,那风搁着纱窗,打得树梢唰唰作响,明天大约会下雨吧……

她这样想。

殊不知屋外树上,有人抱着一坛子烈酒在那儿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昔时闭着眼睛正往嘴里灌了一口,不想还没喝个尽兴,那酒坛竟就空了,他趣意了了地自树上下来,慢悠悠往街上去买酒。

不想还没走出巷子,迎面就撞着个人,听得他“哎哟”一声叫,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昔时却也懒得回忆,偏身一让,接着往前走。

“咦,这不是君兄么?”

昔时迷迷糊糊皱起眉来,盯着那人看了好久,才认出相貌。

“哦,白大少爷。”他懒懒勾起嘴角,“真巧啊。”

白涉风本想说几句话调侃,忽的发现他表情有些异样,手里又提着一壶酒,不由奇怪道: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左右又没见着听君,他抓抓耳根,迟疑道:

“云姑娘呢?”

“她?”昔时冷笑道,“你们不是不高兴我跟着她么,眼下不是正随了你的意。”

听他这话颇有些自嘲的口气,以为是还在为那天和白琴争吵生气,白涉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琴的脾气,说话口没遮拦的。”

“是么?我觉得她的话也没说错。”昔时靠在墙上,叹了口气。

“我这就是报应。”

“有人宁可嫁一个素未谋面的,都不愿跟我走……我到底是有多不堪?”

白涉风细细揣摩这话,蓦地看向他:“云姑娘要成亲了?”

昔时淡淡一“嗯”,拎了酒坛慢悠悠从他身边而过。

“君兄。”白涉风赶紧拉住他,思来想去,这人虽品行不好,可对听君倒是一片真心,光这么看着他都有些不忍心。

“你别只顾着借酒浇愁,凡事看开一些……天下这么大,难不成还找不到个称心如意的姑娘?”

“我也奇怪。”他转头望着白涉风,眉峰一拧,像是十分苦恼,“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中意她?她和旁人,到底哪里不一样?”

“不是她与旁人不同。”白涉风想了想,敛容肃然道,“只是她于你来说和旁人不一般。你心里头应该最清楚。”

“不过,这世事也讲究因果循环,你这一辈子,也该有个人来治治了。”

昔时扶着额,许久后怅然摇了摇头,继而起身朝街口而行。

不知他想得通还是想不通,白涉风神情复杂地看他越走越远,正感慨万分地颔首嗟叹,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左右一张望,即刻匆匆向城门口赶去。

*

三月初五,桃红柳绿,一春芳意,满面和风,牵系人情。

门外红缎高挂,乐鼓喧哗,一派喜气洋洋。屋里,小丫头正捧着听君的脸,开面画眉,妆奁前三五盒胭脂一并摆开,似乎有些忙不过来。

身后的好命佬于尺素中取了一把檀木梳子,手抚着她秀发,缓缓梳下,不知是不是周遭尽为红色,连她黑发也反着淡淡的鲜艳。

“姑娘都快出嫁了,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老妇笑着拿镜在她面前:“瞧这眉眼,生的和花儿似的,多漂亮。”

铜镜里,那妆容浓郁,朱唇皓齿,神色却暗淡无光。听君犹自用手去抚平眉心,身后却闻得一阵欢笑声。

陈二嫂赶忙跑了来,一进屋便唤道:

“怎么还没盖头?迎亲的都来了,动作快一些。”

老妇和小丫头因听这话,遂飞快将她发髻盘好,大红的三尺盖巾从天而降,顿时眼前就只剩一抹刺目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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