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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73)

“你要真那么能耐,倒是出欧阳家一半儿的聘礼,兴许我还能考虑考虑。”

昔时较起真来:“一半儿哪里够,就是一倍我也出得起!”

陈二嫂冷笑:“好好好,光说不做假把式,你倒是把钱拿出来啊!”

“你等着!三日之后,我保管叫你没话说!”

虽是一时气话,他却也含了几分真心在里头。待得回头去看听君,发现她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神情异常沉静。

“阿君!”她越是镇定昔时越发觉得不对劲,扳了她双肩面向自己,“你倒是说句话,还真想嫁到欧阳家去不成?”

听君摇了摇头,只把他手拿下来,不答反问:“我又能怎么办?眼下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昔时咬着牙又是气又是好笑:“明明不喜欢,如何不去为自己争一口气?你这一生一世,都要这么懦弱过去?那你反驳我的时候,怎么就这么有底气?”

“公子是江湖人……”她涩然笑了笑,“我自然没有你那般洒脱。”

“这和洒脱不洒脱有什么关系?想嫁就是想嫁,不想嫁就不嫁了。你以为呢?”

听君感到很难和他说得明白:“我若说不想,以死相逼,那然后呢?

我喜欢的……既然不需要我去争气,何不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

“你要是说不想!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他话一出口,慢慢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知道,就算这样,你也不愿跟我走……是不是?”

没等到她回话,陈二嫂已一掌把两人隔开,护着听君,神情鄙夷道:“行了行了,该走了,没事和不相干的人说什么话。”

她轻叹一声,犹自歉疚地朝他一笑,随即就被陈二嫂推着上了车。帐幔放下来时,还能听得里头不清不楚的传来话语。

“哪里认识这种人?往后可得规矩一点,欧阳家那可是大户人家。”

“……知道。”

陈二将马鞭一甩,车轮滚滚,径自向林间驶去,树荫下车影渐行渐远。

他就站在原地,纷乱的梨花吹了满头皆是……

*

书房外,日头灿烂,气息却萧索冷清。

门边离得老远才有个丫头在那儿候着,百无聊赖地打呵欠。朱管家轻手轻脚地往里头张望,看见秋亦正在桌边坐了,面前摆着一本册子。

“三少爷。”他踏进门,微笑道,“您还在看欧阳家的那本账册?”

“我随便翻翻。”没等他走进,秋亦轻描淡写地关上书,“他们家生意不怎么样。”

“是……进来天下不怎么太平,几条商道都在打仗,自然有影响。”朱管家解释道,“不过咱们家和他们来往并不多,光看这个,也看不出什么来。”

听他淡淡“嗯”了一声。

朱管家垂首立在一旁,寻思了良久,才小心翼翼道:

“少爷既是舍不得姑娘,怎么不好好留她?你要是……仔细劝了,兴许云姑娘不会走的。”

“你别看她那副样子,倔起来任谁劝也劝不动的。”他似乎很怅然,靠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我方才……是不是说话太重了?”

“呃……”这问题不好回答,朱管家挠了挠腮,支支吾吾半天没言语。

静默了少顷,秋亦盯着那本账册,忽然道:

“欧阳家的二公子,五年前便已娶过一户女子为妻。”

“啊,哦!”朱管家一拍脑门儿,似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对方好像是通判的远房表亲。当日老爷还让送去贺礼的。”

“如此说来……云姑娘是嫁去做二房?”

“不是。”他沉下声来,“那家女子一年前病逝。”

“这倒没听说……”朱管家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么就是续弦了?嗯……是比做妾要好。”

话音刚落,就见得秋亦余光冷冷往这边扫来,浑身莫名汗毛乍起,他连忙改口,凛然正义道:

“不好不好,这怎么能行。云姑娘的父亲怎么说也是北朝左司,身份摆在那儿,他欧阳家怎么配得上!”

明显感觉视线移开,他暗松了口气,才又语重心长道:

“不过,少爷啊……您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

“看看再说。”秋亦端了茶杯,平淡道:“你很清闲么?明日还有佛事,不去盯着那几个道士,倒跑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老奴这就过去盯着。”

朱管家无奈地甩了袖子出门,遇上这么个主儿,旁人干瞧着都焦心,偏偏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

*

江陵离常德并不远,行马车不过大半日的光景,自打听君回了舅舅家,每天就没闲着。

婚期定在下月初五,凤冠霞帔虽都是置办好的,但枕头帕子却还得自己来绣,说是图个吉利。心中静不下来,正好借着这个,她能从早上一绣绣到深夜,打发时间也足够了。

她在一边动针,陈二嫂就在一旁打开那帖盒数首饰,上好的天蚕丝缎子,金银的头饰各两套,还有一对翡翠镯子,金闪闪的仿佛一屋子都给照亮了。

陈二嫂禁不住笑道:“欧阳家当真阔绰,尽管是再娶,这些礼金倒比寻常人家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娶媳妇儿的还多呢。”

听君闻之手上一颤,那针就在指腹扎了一个小孔,血珠登时冒了出来,她低头抿了,默默地没有说话。

陈二嫂只顾挑着那些首饰,哪里注意得到她,嘴上叽叽喳喳念道:

“起初王员外找那欧阳老爷子的时候,他还不肯。我让他拿了画像去,那二公子一瞧了,满意的很,没等欧阳老爷同意,自个儿就先答复了。你说有意思没有?”

听君笑了笑,仍旧低头绣帕子。

“你放心。”陈二嫂一副很懂的样子,安慰她道,“那人我也见过,虽算不上一流,可相貌端正,仪表堂堂,就是为人有些书呆子气,我看你们俩合适。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的。”

“是吗。”

“那可是。”陈二嫂听她应声,嘴皮子动的愈发快了,“你这是攀上高枝了,往后可别忘了舅妈我啊。要知道这门亲事你舅舅和我花了多少心思!”

她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浅笑道:“……不会的。”

碎碎念了半日,陈二嫂自听君一堆衣服里摸到一个檀香小盒子,她“咦”了一声:

“这是何物?”

听君听罢也抬头看去,正见她把那盒子打开,其中静静躺了两枚明月耳珰,晶莹剔透,如月上梢头,人约黄昏后……

陈二嫂拿到眼前细细观了,方笑道:“这耳珰做得还算精致。”她拿着往听君耳边比了比。

“瞧瞧,衬得脸色都好了……”她话还未道完,面上蓦地染了几分诧异。

“姑娘,你怎的还没耳洞呢。”陈二嫂甚是肃然地摇着头,“都这年纪了还没打耳洞,让人知道了准会笑你的。”

听君伸手摸了摸耳垂,陈二嫂将她手拿开。

“来来来,我给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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