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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71)

自上次撵了秀儿后,他房里的下人几乎全换了,门外只见一个丫头在剪那花枝,回首对他浅浅施礼。秋亦看了一眼,推门进屋。

阳光分外的好,透过纱窗直直在桌前摊开一大片的金黄,他坐着看了一会儿书,待得往床上瞄去时,却发现那摆在床头的东西不翼而飞。

秋亦放下书,在屋里寻了半刻,眉头越皱越紧,只得朝外走。

那剪花枝的丫鬟一瞧他向这边而来,忙收手给他行礼。

“三少爷好。”

秋亦环顾四周,方垂眸问她:“我房里的东西,你可有动过?”

那丫鬟偏头想了想:“今早有打扫过,不过没动什么重要的物件。”

“那件竹青色的袍子,你也没见到么?”

“啊!”听她小声一呼,秋亦当即将脸沉了沉。

“甚么?”

“那衫子奴婢看放了太久,就收拾了准备拿去浣洗。”

秋亦烦躁地拧了拧眉:“衣服呢?”

见他面色不好,那丫头慌张不安地回答:“还、还在后院搁着……可是要给少爷拿来?”

秋亦张了张口,许久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无奈地扶了扶额:

“罢了,往后我若没有吩咐,不要随意碰我的东西。”

丫头唯唯诺诺地点着头:“是……”

一件衣服而已。

想来也没有必要这么紧张。

他轻叹口气,仍旧转回房去,走了还没几步,背后却听得有人唤他。正回头便见朱管家从小花园那边绕过来。

一见是他,总觉得没什么好事,秋亦颇为不耐地站在等着。

“少爷!”

他喘着气儿,恭恭敬敬施了礼。

“又怎么了?”

“云家来了两个人。”朱管家顿了顿,“说是要来赎云姑娘走。”

他声音微扬:“赎她走?”

朱管家脸上带笑:“是……云姑娘也并非签的死契,本来按说这事不该来叨扰少爷的,不过姑娘是少爷房里的人,老奴想了想还是来问问您的意思为好。”

秋亦神色平平:“她家不是没人了么?怎么又冒出两个亲戚来?”

“是她娘家那边的人。”朱管家解释道,“少爷您看……要不要先把她找回来再做定夺?”

秋亦沉吟了一阵,淡淡点头:“去吧,毕竟她的事,她自己做主。”

“是,那老奴这就派人去办。”

窗外的梨花轻轻巧巧落在桌上,听君听得有些愕然:

“家里人来赎我?”

“那小厮的确是这么说的。”昔时往她身边坐了,肃然道,“我看多半是秋亦想让你回去找的说辞。你家那几个视财如命的亲戚怎会平白无故好心赎你回去?”

听君微微垂头:“大约是舅舅他们。”

“我还是……去山庄看看吧。”

昔时一把拉住她:“你真要回去?”

“我的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她笑着将他手拿开,“也是时候回庄子了,这么打搅你,总归是有些过意不去……”

“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昔时皱着眉看她,“对我,你还客气这些?”

听君摇摇头:“可我毕竟是庄里的人,就是少爷不提,我也该回去。更何况,如若当真是舅舅他们寻来,有急事怎么办?”

“他们都把你卖到这里来了,还能指望有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为好,昔时挫败地唉声叹气,“算了算了,我也拗不过你,去就去,就是你家里人不赎,我也要把你赎出来。看那姓秋的还怎么嘚瑟。”

*

明月山庄,偏厅。

陈二两夫妇是在江陵帮着大户人家做活的,平日里大多在伙房柴房帮事,从未进过厅,这会子往那紫檀雕花椅子上坐了,左右不自在得很。

两边丫头奉上碧螺春,二人忙不迭道谢,打开那茶盖来,气息清新,闻之便觉心旷神怡。

本以为拿了银子领了卖身契,便能顺顺利利将侄女赎走,怎想府内管家还十分客气地请了他们来此处吃茶果,不过是赎个身,用得着如此款待?

这架势反而让两人心里不安起来。

莫非是自家姑娘犯了什么事不成?

偷偷拿眼神去瞄那上座上的人,只见其一身孝衣,相貌俊朗,表情清冷,不动声色地端着茶杯低头抿茶。

怎么这么个人物还亲自前来接待?

两夫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面面相觑,正用眼神交流着,那厅上就听秋亦出声道:

“二位大老远的跑来,辛苦了。”

陈二嫂忙笑答道:“不辛苦不辛苦,秋少爷太客气了。”

秋亦把茶杯放下,淡淡道:“听闻二位是在江陵知府府上办事的?”

陈二依言颔首:“我们粗人一个,微不足道的,哪里及得上少爷您这般风采。”

秋亦微微一笑:“既是如此,为何想着要来替她赎身?据我所知你们家中的境况可不宽裕。”

“是是……”陈二嫂笑得有些尴尬,“不瞒少爷,这赎身的钱都还是找街坊四邻凑的……”

陈二立马接口,神采飞扬:“不过我们姑娘马上就要不一样啦!”

“哦?”秋亦笑得温和,漫不经心地道,“怎么说?”

一说起此事,陈二那表情即刻得意起来:

“说来还得多亏了王员外做媒。

难为那欧阳老爷还念及与我妹夫的情谊,听着云左司尚有一女在世,便说要把阿君接回去给欧阳二公子做媳妇,这可正是否极泰来,是她的造化啊!我那早亡的妹妹若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秋亦听罢,喃喃念道:“欧阳家?”

陈二嫂忙解释:“就是江陵最大的茶商,欧阳文,欧阳大老爷。”

“哦……”他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

一旁的朱管家小心翼翼观察他表情,继而低声道:“少爷,欧阳家和咱们也有些生意来往。”

“是么?”秋亦微偏了偏头,问他道:“家境如何?”

“在江陵很有些势力,不过比起咱们家还是差了一些。”

他闻言也没有再问下去,仍旧低头喝茶。

未搁太久,外头就有人传话,说是人到了。

秋亦轻轻抬眼,那人步伐又轻又碎,听入耳中像是落叶扫地的声响。但因逆着光,却瞧不清她的模样,只见后面还跟着一人,想必是昔时。

尚坐着的陈二夫妇立即起了身,待得她踏入厅内,笑脸一换就迎了上去。

“可算是等到你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半天才过来?”

陈二话刚说完,他媳妇就拿手肘捅了捅他,使着眼色悄悄往秋亦的方向努努嘴,他心里一骇,当下止了声。

陈二嫂把听君手握着,上上下下打量,笑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我们姑娘愈发标致了,好得很啊。”

起初听君并没想过舅舅舅母真会寻上门来,直到现在亲眼见了方才诧异不已,瞧着舅母又这般的殷勤,一时有些一头雾水。

“舅舅,你们……怎么来了?”

一听她开口两夫妇登时愣住,呆了许久回神过来,便更加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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