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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7)

“可是老爷……”秋夫人何尝不晓得他做的什么打算,只可惜秋莫那样子铁了心是要将庄子托付给他,她也是欲言又止。

秋莫自不接她的话,只碎碎念叨着:“这生意上的事,也没什么难的,少易天资聪颖,你也要时常在旁提点他一下。咱们北方的铺子被金人给占了,损失已十分严重,幸而南方这边还有不少家业。

如今这世道说乱不乱的,你们也要注意一些,哪些单子该接,哪些不该接。哪里的人该结识,哪里的人不该结识,脑子里都得有数儿……

“秋恒那边儿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这娃娃到底没什么经商的天分,实在不行,就安排他去考考功名罢。咱们秋家这么多年了,也没出个什么状元,朝堂那边熟识的人不少……他若是想,你麻烦一下,去走一趟,疏通疏通……

“说起来,秋月那丫头快嫁人了吧?也不晓得我这身子能不能熬到那时候……她是嫁的哪一个来着?是顾家的大少爷,还是沈家的二公子?……”

他絮絮说了半晌,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下去,竟是睡着了。

秋夫人吩咐左右莫再扰他休息,继而也就撤了些许人,自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

子时将至,天寒地冻,这会子那月光看入眼里都是格外冰冷。

秋亦没与她多说什么话,转身就要走,背后蓦地听她道:

“你爹爹这样器重你,你可莫要忘了给他争气。”

他眼神不改,头亦没回,清清淡淡道:

“不劳费心。”

*

月悬正中,山庄内大小屋子已熄了灯。

秀儿忙了一日回到房里,刚推开门,就见那桌上的烛台还亮着,她怪道:

“怎么,还没睡?”

便往那床上瞧去,听君盖着被子缩在被窝里,拿着针线正刺靠枕上的牡丹,一看她满身疲倦的回来,也忙下了床,把早间留着的糕点拿出来给她吃。

秀儿自不与她客气,一面吃着茶点一面问道:“还在绣东西呢?那金钗也真够过分的,夫人分明是叫她准备,偏偏又推给你。”

听君闻言,只是一笑,倒觉得没什么。横竖眼下她也闲得慌,拿些玩意来打发时间正合心意。

“你啊,就是太好欺负。”秀儿放下糕点来,说着就来气。

“今儿晚上便是,这些个狐媚子平日里见着三少爷巴结都巴结不过来呢,一说到去找人就推三阻四。那青楼的地方,清白人家的姑娘,怎么去得?你也真是!换做是我,我就跟她们杠上了!”

听君摇了摇头,摆手。

——这是夫人的意思,若我不去,只怕大家都要受罚。

“那也不该是你啊。”她气哼哼地咬着糕点。

听君反而拍了拍她肩膀,神色宽慰,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捻。

——没事,反正去也去过了。又有什么要紧的。

“所以说都怪那个三少爷啦!”秀儿推开她,一本正经地骂道,“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喝什么花酒。成日游手好闲的,他这次回来啊就是盯着老爷的家产而已,还道谁不晓得似得。”

她这话倒是让听君想起什么来。

——对了,他和老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怎么感觉……老爷病重,他却不是很关心的样子。

“哎哟,你是不知道啊。”话匣子一打开,秀儿也就没完没了地扯起来,“三少爷当初回到山庄时,年纪还小,却没受到什么好脸色看,后来竟还被人下了毒……”

——下毒?!

她微微一怔。

“是啊,听说那件事儿闹得可大了,老爷大发雷霆撵了不少人出去,连大少爷的乳母都没放过。那会子人心惶惶的,生怕这三少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底下被撵的人还要更多呢。

不过咱们下人之间有传言,说这幕后主使好像是那二小姐和夫人,老爷因为碍于脸面没法责罚,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秀儿托着腮,还是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来,三少爷也是挺可怜的,病好以后老爷就把他送出去跟一个高人学武了。从那起,他也没怎么回过庄子。”

听君想了想,将拇指一抬。

——老爷对他,似乎挺好的。

“自然啦。”秀儿眉眼一弯,笑道,“这可是他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呢,当年三少爷回来的时候他就宝贝得不得了,连对大少爷都不似如此关切。

眼下也有不少人传言,老爷是要把庄子让给三少爷打理。横竖大少爷去了,四少爷又不中用,想来也有理。你看三少爷,他此次回来才多久,在那屋里的丫头小子都被他训了个遍,有时看着就像是没事找麻烦一样……只怕是晓得自己往后要当主子了,这会儿是在立威罢。”

不知为何,听君却觉得以秋亦的性子,或许并非是冲着秋家的产业而来,他从不与庄里人有什么接触,反倒是和那个君姓男子颇为亲近,说起来……

听君想到白日里遇到昔时的情景,忙拉了秀儿问。

——你可知道,和公子在一块的那位侠士么?

“他?”秀儿嚼着一口的糕点,“他啊,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据说江湖上的名声可坏了,还为了抢夺家产不惜害死自己亲兄弟。说来他和三少爷也算是半个同门,自三少爷回庄后,隔三差五就往这边跑。因得他家家业大,和咱们也有些往来,夫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君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心道,原来是个这样的人……

“这个人啊,你也要小心一点儿。”

听她这么说来,听君不由奇怪。

——怎么?

秀儿吞吞吐吐地搅着衣带,脸颊有些发红,她盯着一侧的灯烛瞧了半会儿。

“他……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咱们庄上,好些个丫头都被他……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总而言之,你莫要听他那些花言巧语才是。”

隐隐约约懂得了她话里的意思,想到此人举动确实有些轻浮,听君也微微红了脸,点头。

——我会注意的。

“有什么事,你也可以来找我。”她嘻嘻一笑,上前挽着听君的手,口气格外亲热,“再过一阵子就要到腊八,这可是夫人最最看重的节日了。届时肯定很热闹的,好吃的东西也多,你进得了三公子的房,到时候他若是赏了你什么,你可别忘了我啊。”

听君不禁莞尔,看她这模样,到底是个贪吃的孩子,遂将拳一握。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秀儿打了和呵欠,伸伸懒腰,起身就走到床边。

“今日太累,我先睡了。”

回头时看得听君又把搁下的绣活儿拾起来,她叹道:“你也要早点休息。”

——知道。

她拿起针线,在灯下一针一针接着绣。

灯光有些许颤动,照得她身影投射在地,不长不短,不深不浅。

*

此后几日,秋老爷的病情仍旧没有好转,时醒时睡,昏睡的时候明显比清醒的时候多。这本无奇怪之处,倒是那日起,秋亦每天的事情反而多了起来,管事的朱老伯时不时便会带几本未清查整理的账册来给他过目,或是讲一讲秋家各大小地方上的铺子和良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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