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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49)

“你、你可有对她作甚么?”

不想秋亦似乎有意气他,不点头也不否认,只深深一笑:“我有没有对她作甚么,干你何事?”

“你!……”昔时收了手指,心知要硬碰硬,自己准打不过他,只能嘴上横道,“怎么不干我的事,她好歹……好歹也算半个我的人!”

秋亦扬了扬眉:“那她承认了吗?”

昔时抿着唇,明显底气不足:“……暂时是还没有。”

“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秋亦一声冷哼,瞅了瞅他,懒得再作计较。

此时白涉风已然牵了马来,旁边的两个镖局弟子见他还怀抱女子,上马想是不易,便上前道:

“秋大侠,我来帮你吧。”说完就要伸手去扶听君,不料后者淡淡侧过身,走到那黑马跟前,只紧了紧手臂,双脚一蹬便带着听君一跃上马。

这动作娴熟灵敏,看得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她烧得厉害,我先带她回城里看大夫,你们慢慢跟来就是。”

白涉风听话地颔首抱拳:“师兄一路小心。”

“诶,等等!”昔时眼见他要走,忙上前几步,“我话还没说完呢!”

秋亦自不搭理他,策马扬鞭,就往道上疾驰而去,顿时烟尘四起。

*

大概是这次病的太重,又拖得太久,听君足足在床上昏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那日夜后,白家府上就多了两个伤病患者要照顾,白琴的手臂毒素还没清干净,早晚都只能在房里待着,定时喝药;听君则是寒气入体,捂了一身汗出了也没见好全。

不过还好,徒单赫眼下已死,倒是不怕再有人上门寻仇。

上元佳节将至,养了数日的病,扬州城内早已张灯结彩,花灯满街,一派繁华景象。

便是在屋里躺着,听君也能听到那外面敲锣打鼓,嬉戏喧闹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觉得热闹的很。

红木桌上的妆奁被窗外嫣红的杏花落得满盖子都是,散着的花瓣零零碎碎飘了些许在床上,春日阳光融软,只是看着也能感到心里格外温暖。

她正望着那窗外的花池出神,不想听得“咚咚”两声。

门是开着的,却还有人站在那门口轻叩。

听君轻轻回头,门边那人一身月白劲装,剑眉星目,迎着朝阳笑容灿烂,一见她瞧向这边,昔时便信步往屋里走来。

“看外头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想出去转转了?”

听君只是笑,摇摇头。

——这病还得躺一日呢,眼下出去,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

昔时大大方方地坐在她床沿,不以为意:“你若是想出去,我即刻就能带你出去。也不用从大门走了,就从这墙外一翻,外头便是大街,也不怕被那秋少爷发现,责备于你。”

听君看他误解自己的意思,忙摆摆手。

——我只是觉得自己病还没好,出去累得别人也害病怎么办。

“别人害病又如何?那该怪他自己体格不够健壮,这点小病都抵御不了。”话虽是这么说,昔时也不好得再为难她,正低头见她手里反盖着一本蓝皮子书,封面上正写有“南唐后主词集”几个字。

他不由拿来翻了翻,冷笑道:“你还看李煜的词?他的词有什么好看的,太沉闷,不该看。”

听君却从他手里轻轻取了回来,不予置评地笑了笑。

——反正也闲着没事,幸而白老爷藏书甚广,借了我几本来读,全当打发时间罢了。

看得那床头上果然还放着两本,昔时遂也无聊地拾了一册,正翻到被她折了痕迹的一页,见那上面写着: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一句,忽然一笑:

“你喜欢这首《浣溪沙》?”

听君凝目看了看他正读的那本,却是秦少游的词集,方点了点。

——年幼时父亲很喜欢这一首词。

“你既是爱读,可曾听过这曲子?”

听君微微愣了愣,还未及表达,昔时便从怀里摸出了那根玉笛,这笛子瞧着眼熟得紧,细细一想竟是那日在德顺他买下的那支。听君原以为只是富家子弟挥霍玩笑,不曾料到他居然还一直带在身上,一时只双目怔怔望着昔时,内心情绪万千复杂。

他把那笛子小心擦了擦,放至唇下,一曲悠扬如琴如玉,如泣如诉。和爹爹吹奏时的感觉不一样,他这笛音婉转柔情,双眼只定定看着自己,漆黑的眸中分明将自己身形映得格外清晰。

此时此刻,饶的是她也听出这笛声的端倪来,故而忙垂下头,靠着软枕不发一语。

一曲吹毕,昔时只把笛子搁在一旁,伸手便将她握住,轻声道:

“同我回去吧?”

“……”听君避开他眼神,咬唇思索了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声,转头来正色看他。

——恕我斗胆……公子并非是我中意的良人。

“哦?”好像也不意外,昔时仍旧含笑,眼里如蕴星光,“那你觉得谁是?姓秋的那个?”

听君尴尬了一瞬,依然摇头,隔了好一会儿才涩然笑了笑。

——我只想寻个安安稳稳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你不是……少爷他……想来也觉得我不配。

昔时一听就有些恼了:“我怎么就不是个安稳的人了?”说罢,又想起什么:“你是听了白琴那丫头的胡言乱语?我说过你若是不喜,我回去便将那姬妾全部撵走,也再不朝三暮四,只在你身边,连这样也不成么?”

听君亦不知怎么言说,她想了许久,从床头搁着的文房四宝里取了纸笔,对他写道:

“我从不知自己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得公子垂爱,我一直想,公子也许只是求而不得所以才觉得我或许与旁人不同。

你我二人不过认识两个月,彼此并不相熟。而且……就算公子说从此以后只一心为我,我又怎能信得?我此一生只能对一人倾心相待,而公子一生却可有数人相伴。若等时间隔久,心意不再,现下承诺又如何?我又怎么能赌得起……”

“好了!”昔时看得心烦意乱,从她手里一把夺过笔来,皱眉道,“别写了!”

听君见他表情阴得吓人,登时明白自己这话写得太没分寸,慌忙掀开被子下床便朝他跪下,连连施礼。

昔时自也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不由心上一软,忙也俯下身去扶。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先起来,这地上凉得很,万一病又重了,你岂不是要我内疚死吗?”

她心有余悸,刚上床坐下,且听得他摇头叹道:

“我也不怪你。想来定是秋亦,近来不晓得为何,他处处与我做对,依我看……”他抬眸望了她一眼,淡淡笑道,“恐怕他对你也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听君闻之便惊异地瞪大了眼,忙摆手。

——怎么会呢,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昔时冷声下来:“那你呢?你可曾喜欢他?”

窗外起了一阵微风,把院中杏树上的花瓣吹得满屋飘洒,听君无言以对,两人就如此相视看着,一点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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