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听君(24)

*

夜里用了晚饭,客栈大厅底楼一个食客也没有,掌柜的在那柜台前低着头算账,小二只靠在那柱子边儿睡得十分香甜。

听君去厨房里要了热水,端上盆儿,取了干净的巾帕,向秋亦房里行去。刚走到门边抬手想要叩门,却闻得里头一阵又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不禁愣了愣。

白日里就听他咳得厉害,难不成……当真是病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请大夫来,屋内的咳声渐渐止了,继而就有人淡淡道:

“老站着,不嫌累么?有事就进来。”

第14章 【人间苏杭】

她推开门,桌前灯烛亮着,秋亦却坐在床沿,一手握成拳,放在唇下轻轻咳了两声。

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只觉得他脸色并不怎么好。听君把铜盆在桌上放下,望着他半晌,方将一手扣在自己脉门上。

——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请什么大夫。”秋亦靠在床边,伸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有些疲倦,“老毛病了,过了这个季候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听君不由又关切着抬了抬指尖。

——是什么病?不能根治么?

秋亦缓缓睁开眼,轻叹了一声:“治不好了,是年幼时落的病根,每年到春季就容易咳嗽,忍一忍便是,也没什么法子。”

思及秀儿曾说他初来山庄时被人下药一事,想来是那时候中毒太深故而才落得眼下的病症。听君心中微微一动。

——老这么咳嗓子会受不了的。明日我给公子拿些甘草来泡茶水喝罢?

她虽是问话,表情却有些小心翼翼,倒怕他会拒绝。

不想秋亦只略略颔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推拒,她心头莫名松了口气,不自觉的有些喜欢起来,俯身取了巾帕浸了水,拧干后递给他擦脸。

薄薄的水珠印在他额间,听君正抬眼,瞧见他耳鬓处夹了一小丝的杂草,亦不晓得是在哪处惹上的,她不由自主地就伸手上前替他摘了下来。

背着光,秋亦的眸中明白印着自己的模样,她低身下去的一瞬,指尖触及他耳边,斗然觉得像是火烧一般,忙收回来。

这一瞬她方觉得这个举动有些造次了,还没来得及解释,秋亦却忽然带了些许戏谑地笑了笑,问她:

“你可知道,我为何此次要带你出来么?”

这个问题她倒是一直想问,不过不敢开口,因听他开了口,听君倒好奇起来。

——为什么?

秋亦静静看了她许久,最终却摇头一笑:“罢了,其实也没什么……倒杯茶水给我。”

……

横竖是摸不透他的心思,听君也早已习惯了。回身去桌上提了茶壶给他斟满一杯,默默看着他喝完,忽而又想起晚间遇上的那两个人,她一面接过他递来的空杯子,一面又随意问他。

——适才客栈里来的那两个,不知是公子的什么人?

秋亦见得她的手势,双眉微微蹙了一下,而后淡淡抬眸道:“怎么?”

他这两个字的口气分明比之前冷了些许,听君迟疑了半刻,仍旧怯怯地比划道。

——我只是……不明白公子和那姑娘有什么过节……

“我和她有什么过节,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声音一沉,不等她再伸手,就哼道,“你是和金钗呆久了么?愈发的爱多嘴了。”

说罢,他又冷笑:“我说错了,你还不能动嘴,该说你多事,多管闲事。”

“……”

虽猜到他会生气,却也没想这脸说变就变比翻书还快,听君只好垂下头,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两人静默了足足半盏茶时间,秋亦才皱着眉抬眼。

她站在灯光的阴影之处,一半亮一半暗,低眉顺眼的样子。除了呼吸,听不到别的声响,他似乎也从未听过她有什么别的声音……只有那日在院中听过她小声啜泣。

平时,就如同眼下,她皆是安安静静的,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像。

大约觉得自己那话说得有些过分了,他暗自轻叹了一声,摇头道:“我困了,你不必伺候,下去。”

听君依言点头,遂上前收拾了铜盆,轻手轻脚地推了门出去。

听得她脚步声在屋外渐渐消失,秋亦才起身熄了灯。

今夜无月无星,四下里漆黑一片。

*

翌日,早早用了饭,秋亦便催着上路。小厮和车夫把行李包袱搬上车去,正将回头去唤他,街道另一边儿却也有一辆马车悠悠驶来。

那坐在车前的青年男子一眼就见得秋亦,忙抬手要招呼,不想被里头一人狠狠揪了一把,他咽了咽唾沫,只好低头默默驾车。

“少爷。”小厮走到他跟前,回头看了一眼那马车,对他道,“白公子让小的给您带话,说他们也是要往杭州去的。等届时安顿下来,他就过来看您。”

秋亦先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由头疼地皱起眉:“怎么他们也要去杭州……”

看他露出这幅表情,听君心头倒也是捏了把汗。

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不待见白琴了……

此后又赶了一日半的路程,直到第三天午后才抵达杭州城。

自古苏杭便享有“人间天堂”的美誉,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赞的正是此地。

也怪道都说江南女子温婉如水,这杭州临水,又有西湖点缀其中,自大宋定都临安后,城内便越发繁荣起来,走在街上就觉得四周笼着淡淡清新的水气。

秋家在杭州自是有一处府邸,起先飞鸽传书回来通知了府内管家照料,眼下想来已是在门口张望等待。

“这位公子!”

还未行至秋府,那街上便有个乞丐端了碗上前乞求道:“公子行行好,赏些钱给小人罢,小人已经好几日没吃上饭了……”

秋亦止住步子,垂眸一扫,这人身后还怯生生地站了个脏兮兮地小娃娃,看着他的眼神里几分期待几分害怕。

“去去去——”小厮瞧他那手就将碰到秋亦,连忙伸手挥开,“哪儿来的脏乞丐,也敢来拦我们公子的路?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乞丐忙小心翼翼地往后退,连连鞠躬道:“对不住,对不住……”

“罢了。”秋亦却蓦地抬手,“你拿几吊钱给他们。”

“是,公子。”小厮一面点头,一面从包袱中取了钱,“看见没,这可是我们公子好心赏你们的,还不谢恩?”

“是是是。”乞丐手捧着钱,含泪向他跪下磕头,“多谢公子大恩,多谢公子!……”

秋亦静静看了一眼,略有些伤神的别过脸:“走吧。”

听君悄悄回头瞄了瞄,身后那一大一小的乞丐还跪在那里,久久未起。

如今北方仍是战火连天,这逃亡南边的流民越来越多了。但朝廷似乎并没有想要收回汴梁的意思,尽管有岳家军奋力抗金,可官家却一味求和,贪图安逸。也难怪几年前常德会有钟相揭竿起义。

还没走几步,前面的秋亦忽然停了下来,轻轻问道:

上一篇:西席 下一篇:一池青莲待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