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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16)

他稍稍宽心,靠着树干缓慢坐下。

粗略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痕,刀伤剑伤虽多,但都只是皮外伤,最要命的还是那之前挨的一掌,眼下五脏六腑刺痛难忍,丹田之内气息大乱,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他自怀里摸出纱布,抖着手涂上金疮药,先将手臂上最大的一道伤止住血,继而又咬了咬牙,狠狠把那插/入腰间的刀片一把拔/出来,登时血液喷涌四溅。

早知会被人偷袭,当初也不该不听手下人劝阻。

他是没料到这群道士居然大过年的连家也不回,只在那青楼门口蹲他了一夜,就凭着这份毅力,自己还真有些佩服。

心头自嘲的笑了笑,正要解开外袍,蓦地耳边却捕捉到一丝声响,昔时当即抽出宝剑来,剑光一扫,直指那草丛之后。

“什么人!滚出来!”

静默了片刻,闻得些许窸窸窣窣地声音,他再抬眼时,正对上一双清亮惶恐的眸子,在昏暗的星光下显得朦胧不清。

昔时微微一怔,眉头轻轻松开,把那剑随手放了,轻声道:“是你啊……”

槐树一旁,听君抱着才从常德城内采买新鲜的瓜果,讷讷地望着他。庄内没了厨子,连蔬菜都得要亲自去买,怎想正巧路过此地,又委实没发现他躲在那大树后面,方才那一剑的确是把她吓得不轻。

昔时眼下没功夫搭理她,伸手褪了那身带血的袍子,草草上药。这秘制的金创虽能很快止住血,但如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往后只怕有大麻烦。

见他自顾忙自己的,听君立在原地,琢磨着要不要告辞离开。犹自发了一会儿呆,因见他满身是伤,血迹斑斑,越发看不下去。她小心把装着果蔬的篮子搁在地上,俯身下去瞧他。

觉察到身侧灼热的视线,昔时莫名地停下动作来,偏头望去。

听君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低头又迟疑了一会儿。

——你……你这身伤……

昔时看她神色躲闪,禁不住感到好笑:“怎么?吓到你了?”

“这还算轻的,当初杀上少言山抢武林令牌的时候,我可是顶着肩胛上插着的长剑,一战便是三个时辰。”

听君警惕地皱了皱眉,犹豫着问他。

——那你,是被谁伤成这样的……

这个问题问得太不给他面子了,昔时扬了扬眉毛,拒绝回答。简单地给伤口抹了药,拎起那件已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表情嫌弃地穿上了身。

“对了,正好你在这里,带我进山庄里先避一避。”

听君听得讶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

——我一个丫鬟,是不能随便带外人回庄的。

“我怎么能算是外人呢!”昔时死不要脸地朝她一笑,上前就欲牵她的手,“怎么说我也是你们家公子的旧相识不是?更何况……我还救过你两次呢,你可别忘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却猛地袭来一阵寒风,昔时剑眉微凛,飞快出手拽了听君便往一侧闪去,只见一把钢刀斜飞而来,不偏不倚地钉在那槐树树干之上。

听君尚不及反应,昔时将脚一抬把搁置地上的剑拿于手中,收了适才的玩笑神情,戒备地看着四周。

那黑压压的林间忽有几点亮光悠悠逼近,且闻得那里头有人朗声喝道:

“君昔时,看你今日还能逃到哪里去!”

听君抬眼一望,只见那树林里竟走出十余个身着道袍的人来,他们手中皆持宝剑,背后一个青蓝剑匣,腰上配玉,头顶束冠,仙风道骨,可这眸中却是透着一股杀意。

昔时冷下眼神四顾打量,这些个人虽单打独头斗不过他,可这人数一凑上,自己如何也应付不过来。现下这荒郊野外,尽是高大的老树,没有矮从石林,饶得想寻个藏身之所也是难得紧。一时半会儿脑中混杂不清,无论如何还是先稳住这些人为好。

他思及这般,忽出言笑道:“盘云教妄称江湖正教,我看不过浪得虚名罢了,你们一个个儿的,不敢和我过招,只想着靠人海战术擒我。就这样……还妄想与全真教齐名,当真是笑话。”

那为首一人拿着拂尘厉声呵斥:“君昔时,你莫要在此出言不逊。对于你这般小人,哪里需用江湖道义,你本就是个不忠不义之人,还有脸造次!”

“说得对!”身后一帮小辈跟着嚷嚷,“就你这杀兄□□的江湖败类,即便我们人多欺了你,也无人会说我们不道义,落得笑柄的,只有你!”

“就是!”

“就是!”

底下一群人起哄。

昔时心头火冒三丈,正咬牙思索着怎么脱身,余光看得那偷偷准备溜的听君,他脑海灵光一现,还没等她绕到大树背后,一把就将她拉至身前,反手拿了剑,横在她脖颈间,口气极其阴冷。

“你们既是不讲道义,那即便我杀了这个小丫头……也无所谓了?”

微凉的剑刃架在肩上,似乎一动,就会胳膊咽喉,这一瞬,她大脑一片空白。

一干道士皆是一怔,起初见那姑娘站在一边儿,气息声重,不像是个会武功之人,想来若是他同党也不用放在眼里,怎料得昔时会突然出这一手。静默片刻,只听旁的一个小道士对那领头道长道:

“师兄,此次机会千载难逢,不能因小失大啊……”

那人听说,皱着眉便喝道:“荒唐,未达目的这般不顾及他人性命,和这魔头有什么两样!?若以后传到江湖上去,我教颜面何在!”

小道士被他训得脸红耳赤,不敢再言,只唯唯诺诺应着:“是……师兄教训得是。”

“对对对,这位道长说得极是。”昔时厚着脸皮在对面笑着应和,“你瞧瞧人家姑娘,本就是个哑巴,已经够可怜了,如今又要被你们害得身死树林,啧啧……多无辜啊。”

“君昔时!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其中道士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就冲上来,“明明是你把人家挟持着,反而还赖我们!”

“诶——”昔时将眉一挑,一本正经道,“你们想想,若非是你们把我逼到绝境,我又怎会出此毒手。凡果并有因,你们也难逃干系!”

“你!——”

“好了!”那为首之人一声厉呵,底下几个道士遂都闭了嘴。

他在原地斟酌了少顷,无奈地问他:“那你说,你要怎样才肯放了这位小姑娘?”

“好说好说。”他张口便道,“只要道长放了我,我自然会放了他。”

立马就有人怒道:“废话!放了你,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放了她!”

“师兄,这小子一向说话没个靠谱的,不能随意放他走啊!”

那道长皱眉不言,似在思索。

昔时见他表情,心知有门,重重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道:“哎呀,既然你们这么不相信我,那我就只能拉着这位姑娘和我一块儿上黄泉路喽——”

他言罢,竟真的加重了几分力道,听君骤然感到脖颈间传来阵阵刺疼,随即便有血液滑落在手背。她心里暗自叫苦,这会儿方想起秀儿的话,只恨自己太过大意,没想到他果真是如此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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