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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无疾(644)

作者: 祈祷君 阅读记录

随着陛下渐渐长大,父亲的不安也与日俱增,并且将这份担忧渐渐转移到了自己和扬波的身上,担心日后庄家和江家一样,落得个树倒猢狲散的结果。

陛下是个宽厚之人,之前还会因为父亲年事已高、又忠心辅佐过先帝的缘故对他退让宽容,可自从上次蝗灾父亲用眼神制止自己去灭蝗之后,陛下态度大变,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庄敬知道,父亲有些慌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会把主意打到扬波的身上。

扬波年纪尚小,陛下又爱用年轻的臣子,更别说扬波和陛下还有同窗之谊,情分更是不同一般,一旦能入朝为官,晋升的应该比别的年轻人更快。

若是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庄敬可能还会讥讽几句对方已经离下台不远了:算计帝王,以帝王之势壮大自身之势,这种事情怎是好做的?方孝庭当年能成功,是因为他得势时先帝还未成年,又多年受宰相钳制,可如今这位陛下虽然同样年轻,却比先帝更有韧性,也有更多的人追随他,并不是非父亲不可。

但如今他也身在局中,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越来越见倾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他辞官回家,以父亲为首的吏部和中书省是不可能同意的,可他若不辞官,任由父亲结党营私,日后结果只会更糟。

说不定将扬波送出京去,反倒才是一条好路。

想到这里,庄敬看着儿子的眼神越发柔和:“虽然你不在京中读书,但功课一刻都不能落下,秦王是有大才之人,说不定日后也是贤王,你跟在他身后办事,不能让人家笑话了我庄家的子弟。”

“哎?哎?爹是答应……”

“你本来就是秦王的臣子,即使是生了病,病好了也是要回秦王身边的,你祖父是关心则乱了。”

庄敬笑着回答:“之前为父在外做官,是你和你母亲在家侍奉祖父和祖母,如今你外放为官,就由为父来侍奉双亲吧。”

“爹……”

庄扬波眼泪又汹涌而出,一下子使出儿时撒娇的劲儿来,跪坐在庄敬脚边,开始说着自己从小被祖父严加教导的痛苦。

庄敬和自己这个儿子接触的时间其实不多,他壮年时候离家外放,孩子太小只能跟着妻子在家侍奉父母,每年只有年底才能回京述职时顺便看看这个儿子,听说他胆子小也不是十分聪颖,心里隐隐还有些失望。

后来回了京,他却常驻宫中伴读皇子,接触的还是很少,等皇子出京就藩时,先帝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一纸诏书让他也跟着去就藩了,这一就藩就是几年,别说了解了,见面都难。

这么一想,其实他们亏欠这个孩子良多,他更信赖一直相伴的秦王更甚过家人,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想到这里,庄敬只觉得自己为人父母的慈心一下子暴涨起来,看向儿子的眼神也越发怜惜。

只是下一刻,这怜惜就立刻被吓得荡然无存。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

庄敬惊呆了。

“你拿了我什么给陛下?”

“就是您那几本《凡人集仙录》啊!”庄扬波回忆着当年在东宫的时光:“那时候三位殿下可照顾我啦,我见他们喜欢您这本珍藏,所以就把剩下的《凡人集仙录》都找出来了,临走前送给了陛下。”

他见父亲越来越僵硬,还以为他是舍不得那些书:“真的,殿下们都喜欢这套书,他们看的时候都关起门来,还让我们在外面把门,甚至都不想让别人看到!”

“全,全都……”

庄敬颤抖着手。

“啊?没有全都拿去,您笔筒里的、书柜背后塞着的,还有椅垫子下面的我都没拿出来,我看陛下似乎对神仙打架最感兴趣,所以只拿了《凡人集仙录》,而且我还特特说了是您的书,嘿嘿,爹我对你好吧,这算不算是一种投其所好?”

庄扬波抬起脸,希望父亲能夸他“会办事”,却看见父亲的嘴唇以一种可怕的频率在哆嗦着,他的手也渐渐扬了起来。

是要像刚才那样温柔的摸我的头吗?

庄扬波喜滋滋的想。

下一瞬,突然天旋地转。

庄敬一把抓住庄扬波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对着他的屁股扬起了大掌。

啪!

“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畜生!”

***

啪!

“庄骏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凌将手中的信函拍在桌上,脸色难看。

信是薛太妃送进来的,大概是在道观里的日子很优先,京中又没有什么大事,她已经有许久没有给他送过信了,所以这封信一入宫后,以极快地速度就被送到了刘凌的案上。

信中并没有把庄扬波的事说的太明白,可刘凌和薛太妃一般都是聪明人,况且说到权谋,如今的刘凌可能比薛太妃还更要强些,只是从薛太妃的字里行间,刘凌想都能想到庄家曾经掀起了一场什么样的风暴。

“陛下为何如此生气?”

一旁随侍的薛棣好奇地看了看桌上的信。“姑母在信中说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

刘凌并不避讳薛棣,将那封信递于薛棣之手。

看完之后,薛棣也是一声叹息。

“庄相倒未必有揽权的意思,只是他在那个位置上,越发患得患失。荣辱富贵皆是帝王所赐,能否身居要位看的是能为百姓谋得怎样的福祉,庄相本末倒置了……”

照理说,这话他是不必说的,不过他本身就肩任御史的职位,也是言官,说了也不算背后非议。

“如果庄扬波真的称病不起,陛下会留他在京中养病吗?”薛棣有些好奇地问:“还是会尊重庄相,留用其孙?”

“庄扬波不会称病不起的,就如朕现在如果想要留用魏坤,魏坤也不会从命一样。他们都是从父皇细心挑选,在东宫和朕两位兄长朝夕相处、患难与共过的臣子,亦如手足一般,如果他们真这么做了,朕倒要看轻他们了,更不要说启用。”

刘凌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沉重。

“他是先帝留给朕的辅佐老臣,如果不是太过分,朕也不想敲打他。”

刘凌看向薛棣,面有感慨之色:“当年江相致仕,父皇命令我们三兄弟做一篇功课,他说‘老而无用的官员优待致仕,体现的是皇帝的恩赐;不愿意尸位素餐,全身而退,体现的是官员的道义。有时候,恩赐逼不得已,而道义则是对社稷的一种责任’,我们那时候不能理解,总觉得逼迫臣子致仕怎么能算是一种恩赐呢?朕甚至还有些觉得父皇太过凉薄。”

他提起先帝时,表情总是很复杂。

“可如今朕坐上了皇位才渐渐明白,与其到最后落得君臣两厌、不得不除的地步,及早让其致仕,确实是一种恩赐。治国之道如此艰深,真是每坐在这位子上一日,朕就会多领悟几分父皇当年的不易……”

“陛下所言极是。”

刘凌并不是想要得到薛棣的附和才说这些,他只不过有感而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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