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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475)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宫中郎卫轰然应了一声诺,便要上前捉拿。

“慢着。”寇安大声喝道,他起身,拂了拂衣袖道,“老夫自己走。”

吴悠然冷笑道,“还以为你是从前的长乐宫人人尊敬的阿监么?”扬声道,“还不将逆贼寇安拿下,若让他跑了,咱们可怎么向大家交待。”

郎卫们笑着应了,一窝蜂的涌上,顿时将寇安扭的动弹不得。

明月从西天落下去,一轮朝阳从东山之上缓缓升起。

刘盈坐在未央宫宣室殿上,翻看着廷尉府呈上来的审讯口供,将纸笺合上,吩咐道,“管升,宣左丞相陈平入宫见驾。”

“诺。”

宣室殿中一片肃静,内侍和侍中都放低了声音,不敢打扰了静坐的天子。百官朝臣呈上的废后奏章堆叠在殿中一旁,刘盈一封也没有观看,仿佛在静静的想着从前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门尖细的声音在殿外禀道,“左丞相陈平进见。”

刘盈在殿中御案后起身,看着在殿门处除剑去履进殿的曲逆侯陈平。

高祖刘邦还定三秦之时,陈平间行降汉,此后为大汉立下了不少功劳,自大汉立国以来,二十年过去了,容貌硕美的曲逆侯陈平依旧面秀神清,形容儒雅,只是眉梢鬓角见了一些岁月的霜雪痕迹。

“陈丞相。”刘盈的声音平静而又优容,“昨夜,未央宫中有人打算在织室纵火,幸得中尉戴安之率人抓住了纵火的小黄门童英。廷尉吴公连夜审讯,童英招供,连同前次的凌室纵火,俱是长乐宫监寇安及美人袁氏指使,此事你可知道么?”

陈平面上显出一丝愕然神色,“竟有此事?臣委实不知。”

“原来陈丞相不知道啊!”刘盈淡淡笑道,声音忽的一转,变为极严厉,“那寇安曾遣人星夜至丞相府,曲逆侯可知情?百官大朝时一众官员共同弹劾张皇后失德,曲逆侯又是否知情?”

陈平面色瞬时间变的惨白,自知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在皇帝的掌握之中,唇边逸出一丝苦笑,举着笏板在殿中缓缓跪下,道,“臣有罪。”

刘盈起身负手立于陛阶丹墀之上,面色亦白的像雪,望着伏跪在殿中的陈平,缓缓道,“陈左相,当年你襄助先帝,对大汉开国立有大功。先帝驾崩之前,在病榻上教诲于朕,‘萧何逝去,可以曹参为相;曹参后,可以陈平与王陵共同为相。至于此后,年事久远,朕不知也。’如今,连安国侯王陵都病逝了,朕以你为左丞相,又将绛侯周勃提升为右相。周勃一向只擅长战事,对治国并无长处,朝中百事,几乎决于你一人之手。发生天狗食日之事后,你便本当致仕,却眷恋权位,联合宫中怙恶之辈构陷中宫,以求保住自己的丞相之职,这般作为,对的住先帝和朕对你的多年信赖么?”

陈平伏跪在殿上,又愧又悔,长拜道,“老臣自知罪在不赦,甘愿领罚。”抬起头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颓然道,“老臣今天回去就将致仕奏章递上来。”

刘盈点了点头,闭目道,“安国侯忧心国事壮年而逝,朕至今引为憾事。陈丞相这些年来一直为国事操劳,只怕身子也不太好,曲逆是一个好地方,你递交了奏折之后,便回曲逆县养老去吧。”

陈平对着刘盈长拜道,“诺。”

抬起头来,看着皇帝,眸中闪过泪光,殷殷道,“陛下待老臣走后,当保重身体。如今大汉国运昌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用的上臣的地方,只是陛下还需谨防匈奴人和吴王濞……”

……

直到曲逆侯陈平退下良久之后,刘盈坐在宣室殿,依旧维持着一个姿势。

韩长骝小心翼翼的唤道,“陛下?”

刘盈回过神来。

“快到午时了。”韩长骝道,“陛下可要宣膳?”

刘盈意兴阑珊道,“也好。”

他胃口不佳,随意吃了几口,将碗箸放在餐盘之上,吩咐道,“起驾,朕去掖庭一趟。”

一队排成人字形的鸿雁从昭阳殿上空飞过,带起斑驳日影,投射在华美的殿宇之上,凭的美丽哀凉。

乌兰冲进含光阁,神情惊惶失措,“童英一夜都没有回来,宫中一直没有传来织室火灾的消息,美人娘子,咱们不会出事吧?”

“慌什么?”袁萝恶狠狠的道。“便是再怎么样,你做出这分姿态,便能改变事实么?”

燕宁捧着药碗从帘子下进殿,低低道,“娘子,今日的药煎好了。”

袁萝接过药碗,饮了一口,只觉得今日的药汁比诸往日,更要苦涩三分。而到了这个地步,她还需要喝什么药?索性将药汤摞在榻旁的桧木长案上,吩咐燕宁道,“将我的展衣取过来。”

燕宁应“诺。”退出去一会儿,便捧着一套白色的衣裳进来。

汉宫制度,皇后以祎衣为礼服,鞠衣为蚕桑礼服,展衣为常服。外命妇及宫中妃嫔则以展衣为礼服,这套展衣便是袁萝的美人礼服。

袁萝望着这件庄重而柔美的展衣,眸子中显出痴迷的光芒,吩咐燕宁道,“伺候我穿上吧。”

燕宁柔顺应了,将展衣轻轻抖开,同乌兰一起伺候袁萝穿上。袁萝从榻上起身,配合的伸展双臂穿衣。这些日子来,为了找到一个留住淮阳王刘弘在长安城中的借口,袁萝一直装着重病的样子,甚至为了害怕张皇后怀疑,不吝损毁自己的身体,到了如今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然骨瘦如柴,不过是穿一件展衣的力气,已然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靠在床沿上休息。

小黄门长而尖细的声音在含光阁响起,“陛下驾到。”

袁萝抬起头来,瞧见自己此生中唯一的男人,她的儿子的父亲第一次踏进这间宫殿。

她拼尽力气起身,摇摇晃晃的拜下去,“臣妾恭迎陛下。”

刘盈看着面前这个女子,袁萝低着头,病态支离。虽然他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但此时看着她低头的模样,他发现,自己甚至不记得她的容貌。

“为什么?”刘盈问道,“朕自认待你们母子不足,你究竟为什么行此悖逆之事?”

“为什么?”袁萝重复道,忽的呵呵笑起来,蓦然抬头盯着刘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

她本来就没有美丽的容颜,又“病”了这些日子,面颊愈发枯黄瘦削,笑声尖细而疯狂,刘盈猝不及防,竟被她的怖厉模样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的确做的没什么对我们母子不好的地方,你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为什么要回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袁萝自知全无幸理,索性将自己多年来深藏心底、想都不敢想的念头一股脑的说出来,声音怨怼至极,“若陛下你没有回来,我的儿子就是大汉的下一任皇帝,长乐宫中住着的太后娘娘会是我,至于张孟瑛,不过是个少年寡妇而已,我要她怎样,她就只能怎样。怎么会是现在这般,我们母子屈居人下,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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