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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97)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阳光从车窗中照进来,有一种炫目的光辉。过了好一会儿,刘襄才回过神来,苦笑道,“陛下对臣……草民,有什么安排么?”

“主子并没有吩咐。”管升微微笑道,“从现在其,襄公子想要做什么,便可以去做什么。便是你打算回临淄去见见你的妻子儿女,只要私下里不要让人发现,也是可以的;如果不愿意的话,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这辆马车的御者是安排好的,他会听从襄公子的吩咐,去任何地方。”

刘襄静默了一会儿,慢慢道,“我如今已经这个模样了,何必去连累他们呢?去沛县吧。”

沛县,是刘氏的家乡,也是刘氏最初兴起的地方。他的父亲,大父,都生在这个地方。如今,他孑然一身,便打算回到这个地方,远远的祝福刘氏子嗣世代安康。

“刘襄已经是离开了么?”

“是的。”韩长骝轻轻答道,“许欢经手把他送出去,这时候,应当已经出了三辅了。”

宣室殿烛光昏黄照耀之下,刘盈轻轻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心。

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仿佛他半生以来最多的时候。而对阿嫣的担忧和思念,更令他心焦力卒,只能将自己支成一个陀螺,才能偶尔从思念的沼泽中拔出来休歇。不过小半个月时间,体力和精神便迅速的憔悴下去。

韩长骝看着怜惜,于是劝道,“陛下,若是累了,不妨先歇歇吧。”

左右这些国事有轻有重,也不用即刻批复。

“不了。”刘盈摇摇头,道,“还歇不得。朕还得去一趟信平侯府。”

见刘盈前来,鲁元撑起虚弱的身子亲自迎出二门,“本当是我进宫拜见的,怎敢当陛下亲自前来?”

多日不见,她的面色又比在林光宫的时候憔悴苍白了几分。

刘盈笑着道,“朕亲自来看看阿姐,也是该当的。”

鲁元回房,捧出之前刘盈交托的玄漆匣,笑道,“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担惊受怕的。好在陛下终于回来了,我才能亲自将这虎符交还到你的手上。”

刘盈接过匣子,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虎符,若有所思的笑道,“若是旁的人,只怕想尽一切法子都要拖着不肯交还,也只有阿姐,迫不及待仿佛在扔烫手物什一般。”

“陛下你说什么呢?”鲁元却是听不出太多弯道来,不解道,“还有谁能碰的到虎符?”

刘盈一笑,道,“阿姐说的是。”

“对了,陛下,阿嫣呢?”鲁元仰脸,笑盈盈问道。

她为人单纯,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匈奴入北地之前,阿嫣是和刘盈在一起的。如今,刘盈已经平安的回来,那么,阿嫣自然也当一同回来才是。款款问询,却明显的感觉到面前,胞弟的下颔一僵,脸上挂着的淡淡笑意也几乎维持不住,不由得心中咯噔一下,追问道,“你没有把阿嫣带回来么?”

“阿姐。”刘盈轻声安抚道,“你听我说。”

“还是她闹脾气。”她却摇头不听,推开刘盈的手,不自然的笑笑,“不肯跟你回长安?”一双疲惫的眼睛,看着刘盈,眼睛中含着期待。

刘盈默然。在这样一双眼睛之前,他简直不忍心说出阿嫣的消息。不自然笑笑道,“没有的事。阿嫣,她只是在路上病了。”

“当真?”

“当然是真的。”刘盈言不由衷道,“阿嫣很好,她本已经答应了和我回来,可是在函谷关的时候却着凉病倒。朕急着回长安,只能将她留在那儿。等她病愈之后,自然就回来了。”

鲁元只觉脑中一片晕眩,再也支持不住,身子软软倒下。

“阿姐。”刘盈一把扶过她,回头大声吩咐道,“唤太医。”

女侍医仔细聆听鲁元脉象,过了一会儿,将她的手放回榻上,方起身道,“长公主是忧思过度,心力受损,又兼大喜大悲,这才病倒。”

“可有大碍?”

“启禀陛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只要长公主能够放宽心,慢慢开解,自然就能好的。”

刘盈点了点头,绕过屏风进来。鲁元躺在榻上望过来,潸然泪下,“大约是阿嫣没有那个命吧。”声音凄然。

“胡说八道。”刘盈微微扬声,见鲁元吃惊,勉强压抑下来心中情绪,“阿嫣说过,她会平安归来的。”他坐在胞姐榻旁,轻声吩咐道,“阿姐,你如果想阿嫣平安归来,便听朕安排。”语音郑重。

前元七年九月,鲁元长公主病笃,张皇后纯孝,自请归家伺候在母亲病榻之前。

天子怜惜鲁元与张皇后的母女之情,越制答应了张皇后的请求。

与此同时,长乐宫中,吕太后诡异的表示了沉默。

秋九月丁亥,张皇后乘法驾出未央宫,属车三十六乘,侍郎执戟护卫,一路护送着回到尚冠里信平侯府。

闻帝姐鲁元长公主病重,长安城中列侯夫人俱登门探病。鲁元躺在病榻上见过两位相国夫人以及绛侯夫人之后,信平侯张敖闭门谢客。

长乐宫中,吕后极为不悦,“齐国地广富庶,你父皇当年偏心,才将它分封给刘肥。如今好容易趁着这个机会将齐国除国,陛下还打算从刘襄子嗣中再选一个出来继承齐王之位。你当他们是亲人,他们可没有把你当做亲人。高庙中郎卫流的血还没有干净,你又想做滥好人不成?”

“母后,你不用急。”刘盈笑着安慰道,凤眸里蕴着淡淡光华,“日前,从三辅传来消息。百姓中传唱民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叔侄二人不能相容。’朕登位以来,素以仁善之名著称,可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毁弃。”

吕后一口气提不上来,扶着案几,咬牙切齿的骂道,“此定是吴王刘濞那个匹夫所煽动。昔先帝封刘濞为王之后,便察觉出刘濞有反骨,扪其背道,‘慎毋反’如今看起来,先帝果然有识人之明。”

“朕也是这么想。”刘盈悠悠道,“民心虽然容易煽动,但也易反复。齐王心存反意,证据确凿,百姓不过是怜其身后孤苦罢了。朕本就打算两个月后封刘襄长子为齐王,吴王不过是枉做小人罢了。只是。”他微微抿唇,“此后这个齐王,与从前的齐王,可便再也不一样了。”

刘盈出了长信殿,让人将御辇抬走,漫步行在长乐宫通往未央宫的复道之上。唤道,“长骝。”

“奴婢在。”

“传朕的令下去,明年改元中元。因今年北地战火方熄,民生尚未恢复故,此次岁首大典,将外命妇进贺两宫皇太后、皇后的典礼都免去。”

“唯。”

一片薄薄的雪花飘下来,落在刘盈的衣襟之上,沾上一点湿痕,转瞬即逝。

刘盈站在宣室殿前,眯着眼睛看了看阴暗的天空,隐有朵朵乌云汇聚,分外沉闷,似要压到人的头顶上来。忽然记起那一年张嫣巧笑的双眸,如玉的手捧着白玉钟,像盛开的兰花,轻侧螺首,吐着绮丽字眼: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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