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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95)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那一夜,张嫣带着笑的泪眼仿佛又掠过他的眼前。

阿嫣说,“你要等我归来。”

如今,在离阿嫣遥远的长安,他只求阿嫣平安。

在云中城,他曾与阿嫣允诺,“今生今世,不离不弃”。与阿嫣有十年舅甥之情,四年夫妇之义,相依相伴,相知相守,对阿嫣的感情已经刻到骨子里去,成为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阿嫣在身边,他便感觉到,虽然人已经回到了长安,但是半边魂魄,依旧滞留在云中,与阿嫣相依相伴。

可是在长安,他看到苍老了的母亲。

他心愿与阿嫣生同衾死同穴,此情此志,终生无悔。可是在苍老的母亲面前,作为一个儿子,他同样不能够让母亲为自己担忧辗转反侧。做为一个皇帝,他更是需要对天下人负责,在这座刘氏宗庙之中,他不能够做一个只为男女私情而荒废一切的昏君。

在帝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他才懂得了父皇的顾虑。

父皇在位之时,大封功臣,同时以宗室近亲为诸侯王,分封王国。这两股力量彼此之间,相互合作也相互制约,皇帝作为一切权利财富的给予者和仲裁者,平衡着这两股势力,并独领君权。大汉国开立未久,国力在这种平衡中处在一种稳步上升的阶段,他并不愿意因为内斗而降低了这种国力上升的力度。

只是,刘盈轻轻哼了一声。

他愿意以仁善之心待人。这些亲戚臣子却未必愿意以仁善之心伺君。

在他“卧病未央宫”的时候,长安城中,有多少列侯权贵蠢蠢欲动,与关东诸侯王联系?宗室之中,楚王叔为父皇幼弟,未发迹前与自己母子感情最好,这一次,也只是观望;齐王为先帝长孙,生出异志,想夺得帝位。更有吴王刘濞,站在齐王的背后,兴风作浪,心头暗思,令人作恨。真正能够掌握在天子手中,只有天子从微寒中提拔出来的第三支力量,如郎中令宁炅,以及广大太学学子。

经历了北地一个月时间的铁血考验,他用失去心爱的女子作为代价,终于学会了,怎样去更好的做一个皇帝。

刘盈闭了闭眼,在心中承诺:

阿嫣,我会廓清一个清明的大汉,等待你的归来。

第183章 定局

前元七年秋九月,以天子“病愈”故,赦天下三年以下囚徒。

韩长骝抑制住心中的酸涩,道,“陛下这些日子受苦了。”

久别之后,重新回到富丽堂皇的宣室殿,刘盈亦感慨万千,微笑道,“长骝,这些日子没有你跟在身边,朕倒真有些觉得不惯。”

宦者纵然是做到君前第一人,依旧是无根无基,能够得到皇帝这样一句话,就是最高的赞誉了。韩长骝感激涕零,泣道,“只是可惜,皇后娘娘没能一同回来。”

“阿嫣……”

刘盈一时惘然。记忆中阿嫣带着笑的容颜仿佛又掠过他的眼前,依旧颊染绯云,眉目楚楚。许久之后,方轻轻道,“阿嫣会回来的。”

他站在大汉京城长安最高的地方,心中是如此坚贞的相信。

“陛下。”

侍中在殿外禀道,“左相国王大人求见。”

刘盈回过神来,“让他进来。”

安国侯王陵颤巍巍的入了宣室殿,参拜道,“老臣王陵,见过陛下。”

刘盈连忙上前相扶,见不过三个月,这位呕心沥血的老臣两鬓便又斑白了一分,心中亦是微微惨然,“老相国辛苦了。”

王陵却避过刘盈的搀扶,不肯起身,长拜伏于地,叩首道,“陛下能病愈,实在是邀天之幸。”两行老泪,落在殿中地下,“臣只望陛下往后保重身体,再不要有今日之病了。”

国有长君,是邦国之福。这一次齐吴之变,究根查底,是天子不以千金之躯为念,轻易出了宫门,令己身遭遇危境而致。在刘盈失踪的时候,大汉家国动荡,实在是老王陵不愿意见到的情景。为人臣子自当尽忠报国,只是亦当尽全力规劝皇帝,不再犯此种错误。

刘盈叹了口气,知道王陵这次是真的怕了,此言也实是为自己着想。

在经历了亲人的背叛之后,对这位忠心义胆的老臣,心中亦有敬服之意,应道,“老卿家放心,朕……以后再不会了。”

对于这次的事情,他,不是没有自责的。

对刘盈而言,与阿嫣之间的感情,以及为了阿嫣而做的事情,他并不后悔。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这样做是正确的。

他在唇边轻茫的苦笑了一下。

只不过是,阿嫣让他心甘情愿去犯错罢了。

“朕向老相国承诺。”他郑重道,“日后再也不会擅自出长安了。”

王陵大喜,颤颤巍巍的起身,“陛下愿如此,便是天下之福气。”

皇帝从高庙归来的第二日,于未央宫前殿举行大朝会。

“如今北地的战况如何?”

“自颍阴侯灌婴与匈奴在句注山下对峙。”陈平在朝上道,“如今两军已陷入胶着状态。”

“匈奴人狼子野心。”宣室殿之上,玄裳的帝王面容淡淡,话语却如锋,“楚国公主和亲刚过几年,说什么永结兄弟之邦,结果却等来了十万匈奴骑军入侵。实不足以与之为谋,朕意继续征派巴蜀材士,与匈奴大战。”

“陛下。”陈平一惊,忙劝道,“此举不妥。匈奴人入侵不过是想在中原劫虐一场,如今事已不可为,想来他们也该当退却了。此时加派大军,岂非反而激怒匈奴人的狼性?”

“右相国大人。”刘盈冷笑驳道,“两国相交,不可一味示弱。匈奴此次入侵北地,如入无人之境,若觉得我大汉可欺,改年再来这么一次,大汉上下当如何应付?若不迎头给他一个痛击,让他们知道我大汉亦是有人的,日后方不敢轻言侵汉。”

“好了。”刘盈不愿多言此事,转身道,“朕主意已定。各位爱卿于其在这上头纠缠,不妨花功夫想想,怎样以最少的时间精力打赢匈奴。”

匈奴事议已定,宗正刘礼便上前奏道,“启禀陛下,罪人故齐王襄如今已下宗正狱,臣等不敢擅专,特此请问如何处理刘襄罪行。”

高座之上,天子静默了一会儿,刘盈漠然道,“下群臣大议吧。”

※※※

案上一盏孤火,摇曳昏暗,刘襄一身白麻囚服,坐在诏狱之中,已经发了许久的呆。

所谓天赐弗取,反受其咎。当时匈奴入寇北地,本当在未央宫的皇帝刘盈却忽然失去了踪迹。吕太后只能借着一个一直长在长乐深宫中的幼孙来撑住大局。先帝诸子中,剩下的几位皇叔年纪尚幼,不能摄事。他的父王却为先帝长子,他自己也为刘氏皇族第三代中最长者,背后拥有齐国强大的势力,如何可能不动心?

刘襄仰面苦笑了一下。

他本以为,只要他在高庙以声势逼住了吕太后,同时,齐吴二国四十万大军陈在函谷关下,到时候,大势、大义都在自己手中,就算是朝中文武百官,也得慎重思虑究竟该站在谁的那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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