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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54)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刘盈愣怔,“阿嫣……她病过么?”

张偕“嗯”了一声,言语中也有继续黯然,“那个时候,娘娘刚刚到雁门,就风寒卧病,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药,瘦的看起来只有几把骨头,很是憔悴。”

刘盈听的心恸,一种缓慢而绵侯的伤痛便倾袭上心头。从堂上近几步,来到张偕面前,居高而下的凝视着他,“便是如此,三个月前,朕另遣人往雁门寻阿嫣的消息的时候,你为何不曾禀报?”

“陛下此言未免苛责。”

张偕抬头,无惧迎上刘盈的目光,“且不说当时皇后娘娘走啊已经病愈离开,陛下当初只是暗访,从来没有明确派人问到臣头上,让臣何由禀报?”

……

北地的阳光并不炙人,过了午时一会儿,便渐渐的偏了过去。张偕跪在堂下,身体摇摇欲晃,已经不知道自己已经跪了多久。

心却渐渐放了下来。

对于皇帝的这次怒火发作,他心中早有预料——虽然如他所说,皇帝当日只是暗访,但他身为雁门都尉,既然明知道阿嫣离宫之事,又岂会不特别留意那些暗地里进入雁门境内的人?

因为他的知情不报,皇帝多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了张嫣的下落。刘盈虽然秉性宽厚,但终究说起来,他是君,自己是臣,若是心中存下芥蒂,终究是对自己不利。来的时候便悬了一口心。当被罚到堂下跪着思罪的时候,反而觉得抛在空中的一只鞋子终于落下来,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天子身边服侍的小内侍从内院里出来,笑道,“张都尉,主子请你进去。”

他笑道,“多谢。”双腿抖抖索索,勉强站起来。身边伸过来一双手,轻轻的扶住他的身体。抬起头,看见小内侍和善的笑容。

“敢问中贵人大名?”

“张大人客气了。”圆脸小内侍和气的笑道,“张大人身份贵重,奴婢在大人面前哪里敢称什么大名?奴婢姓管,名为升。”

“好名字。”张偕挑了挑眉,赞道,“公公想必能人如其名,遇难成祥。”

管升便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多承张大人吉言。主子如今在东堂,奴婢这便领大人过去。”

哪怕是天子,微服出门在外的时候,住的屋子,也并不会比常人高贵繁华到哪里去。民居进深很浅,过了一道内院门,往东折通向东堂,堂上收拾的见疏阔,两副漆髹杉木食案分别摆在主宾二位,刘盈坐在上首,意态聊疏,示意他见过礼之后,坐入左手下头的座案。

“陪我喝点酒吧。”

张偕揖应,“诺。”

云中本地产的沙枣酒呈现出一种淡红的色泽,刘盈仰首饮下一爵,面色怅然,“是否你也觉得,朕应当顺了阿嫣的意,就当作再也没有这个皇后,江湖庙堂两相相忘,各过各的。而非像现在这样,抛下朝廷抛下满朝公卿,只为了一个女子。如昔日周幽王烽火一笑戏诸侯,忒过荒唐?”

张偕微讶。

“是不是?”刘盈重复追问。

情之所至,可以为其生,为其死。当他终于明白了那个昔日言笑晏晏的少女对自己的意义,也明白了自己的错过,便想要付出一切代价弥补,追回自己错失的幸福。

阿嫣的性子骄傲而倔强,他知道,自己若想要追回她的原谅,至少,该表达出自己的诚意。

对于刘盈而言,离开长安亲自来云中沙南寻张嫣,他不会后悔。但是作为大汉一国之主,抛下长安国事远行千里之外只为了成就自己的感情,心中,并不是没有一点负罪的。

这种埋在心中最深处的矛盾,没有跟任何人说起,成为积郁,难得碰到一个对于他和阿嫣这些年来的感情纠葛都很清楚的张偕,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不。”张偕摇了摇头,笑意朗朗,明亮的像春日的阳光。又仿佛清泉,流过人的心上,拥有令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

“其实。”张偕悠悠道,“论起来,阿嫣很适合做大汉的皇后。”

他微微仰起下颔,声音雍容而带着一丝安闲,“她出身故赵国门阀,幼承闺训,誉著华娴,聪明冷静,素有谋略,却不为权势富贵所耽溺。单凭着她提出的募军之制,就能知晓,她对于大汉的价值。陛下,一直以来,她都拥有做合格的大汉皇后的能力。她只是,做不了你的妻子罢了。对于整个大汉而言,失去张嫣,是损失。”

“她是我的妻子。”刘盈只答了一句。

张偕惊讶抬头,上座之上,刘盈眸色幽深,带着点倦怠,带着点坦然,又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妻子。”语气凝重而坚定。

于是他笑了,笑声中有着淡淡的洞解与了然,“那可真是一件好事。”

……

张偕主动提起关于那个少女的消息,“娘娘刚到北地的时候,还是年初的时候。那时候,北地的天气还冷。她披着厚重的狐裘衣裳,只露出一张脸,那脸色却白的像纸。看起来,很让人心疼不过。”眼角余光觑着,上座的那个男子依然还在饮酒,只是斟酒的速度却慢了下来,不由微微哂起唇角。

“……后来隐瞒了皇后娘娘的消息,是臣的错。但是,臣也实是逼不得已——娘娘离开雁门的时候,曾经威胁过我,若是我将她的消息告诉陛下,她便离开云中,去别的地方,只是再也不告诉我她的下落。我想着,她若在沙南,我至少还能够就近照料照料她,若是再放她去了旁的地方,才真是无音无讯了。”

刘盈一杯杯的饮着酒,同时静静听着张偕的话语。只觉得心浸润在水中,也不知道是熨帖还是难耐,忽然微微惶惑起来。

一直以来,虽然知道阿嫣性情骄傲倔强,但潜意识里,他还是认为,只要他来了,阿嫣终究会原谅自己,跟自己回去的。

只是,如今,听着阿嫣这半年来的所思所想,想着之前重逢时阿嫣的冷漠和决绝,忽然开始疑虑,这样的阿嫣,真的还愿意回头么?

他摇去心头的不安,认定自己多想,若有所思,“似乎,辟疆从小与阿嫣便交好。”

“是啊。”张偕顺着刘盈的语意,笑答道,“娘娘幼时便聪慧,臣与之投缘,总觉得前世有些缘法似的,好似亲兄妹。”

想起来少时的阿嫣,刘盈的唇角,也不自禁翘了起来。

小时候的阿嫣,娇小而聪慧,总是善解人意,尽心的把握住分寸,从来不愿意为难别人。

这样的阿嫣,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逼得她慧剑斩情,将过去的一切全都抛下,只为了离开他的身边?

二人为年少好友,相对而饮,虽然后来因身份上有了差距,渐渐的生疏开来,终究有年少的情谊沉淀在岁月的记忆里,酒饮的多了,张偕就有些微醺。瞧着刘盈,“我听说你亲自来了北地,其实很讶异。”

刘盈哂笑,“若是还在以前,估计我自己都会讶异。”

事到如今,他已经能够坦然承认,自己是爱阿嫣的,爱的十分。只是一直以来,这份爱上背着一个很重的包袱。当他终于能够丢掉这个包袱,这才能肆无忌惮的去爱阿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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