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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52)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张嫣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我从前家中故人。”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我们两家算是有通家之谊,我从小就认识吕郎君。他很照顾我们家,甚至就是要说他对我们家有恩,也是可以的。可是,我总是觉得,两个人想要在一起,总是要彼此有意的。若是有一方勉强,就没有意思了。所以,对我来说,现在,他只是一个没有关系的人。”

她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奇怪回头,见青葵大大的眼睛已经是红了一圈,偏又忍住,只用一种自以为了然的声调答道,“奴婢知道了。”

张嫣忍不住失笑,“你在想些什么呢?回屋去睡吧。”

“对了——”她忽然唤住她,“你可听见丝竹声?”

“没有啊。”青葵愕然,又仔细倾听了一下,不以为意的笑道,“娘子你是听错了吧。”

“也许吧。你回房去睡吧。”

终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民居狭小,用作寝居的屋子也不过七八丈见方,对着卧床的方向,设了一套案几坐榻,窗台上的青陶水仙盆里植了一株兰草。墙角里燃着一炉苏合香。

张嫣走到西墙边,推开支摘窗窗叶,扑啦啦的夜风吹进来,将她还有些湿意的发丝吹的直往后掠。

静静的琴声就陡的流淌出来。

琴曲本就是细致的音乐,古称君子自乐,聊以自赏。刚才窗叶没有打开,问青葵的时候,两个人在说话,青葵便没有听到。而当万籁俱静的时候,这琴声便显现出来。

好像总是这样,在失去之后,人才发觉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可是在失去后想要重新追回,那个被放弃了的人便该欢天喜地的等待垂怜么?

张嫣的唇角淡淡的勾起来。

不是的。

“后悔了?”一个声音忽然从静寂无人的夜里响起来。

张嫣却似乎早已经有所准备,并不惊骇,只是恼道,“孟观,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孟观没有进来,只是藏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唯有声音传出来,悠悠问道,“这个弹琴的人,便是当日灞桥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吧?”

月色里,一片静默。

“说起来,以他的身份地位,能亲自来此处,算是极心诚难得的了。看你们当日情景,你对他并不是无心,为何不……?”

“孟则然。”张嫣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我和他的事情,你不了解内情,便不必再说了。——你喜欢冬歌姐姐么?”

“……自然。”

“无论以后怎么样,都喜欢么?”

孟观这回沉默了。

他和韩冬歌,想要在一起的时候,心意自然是真挚而热烈的。只是,真正结为夫妇之后,才发现,彼此之间的价值观有着无法融合的分歧:冬歌喜欢安定,而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游侠不羁而冒险的精神。他本性像风,到处飘荡,冬歌却希望他停下脚步,做一棵树。如今他们还愿意彼此妥协,但是,当分歧大到了彼此无法容忍的时候,真的可以一生一世美满么?

他便懂了张嫣的意思,感情内里太过复杂,外人本就没有资格评说。

张嫣悠悠道,“我承认,我和他之间曾经有过感情。可是,两个人想要在一起,仅有感情是不行的。事到如今,我对你的要求不会改变,你留在我身边,守护我一年的安全。一年之后,我曾经的赠食以及许婚的恩情一笔勾销。除此之外,我们彼此的生活,互不干涉。”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彻底放弃后,再度追过来呢?

而她既然都已经转身放弃了,再有的殷勤,又有什么意义?

张嫣闭上眼睛。

当初离开未央宫的时候,并没有当面道别。她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就这么结束了。他却花费了若许心力,从茫茫人海中重新找到了她,并且来到她的面前。

再一次见到他的震惊还在心头并未散去,可是,转身离开的决定依然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终究需要一个了结——如果说,一定需要这次了结的话,那么,就在这座沙南城吧。

“自我如今,恩爱难久。生命多惧,危于晨露。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若离爱者,无忧无怖。”

张嫣提起羊毫笔,在白玉纸笺上一遍又一遍的抄着这段偈语,冀望带着佛空灵性的文字,将自己胸膛中因为刘盈到来而不免烦躁的心灵平静下来。

“大娘子。”小刀从外头进来,禀报道,“家门口来了一位姓赵的郎君,说是想要求见。”

“赵?”张嫣挑眉,放下手中豪笔,接过名帖,见其上书着:“敬谒表妹淑君——函谷赵覃。”

字迹雄浑,有一种力破纸背的气势。

眼中就有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与赵覃素无旧怨,而且当初在函谷关,还欠了他一份情。因此,她可以轻易的拒绝刘盈,却不好意思冷待赵覃。起身吩咐道,“请他到中堂。”

赵覃登堂而入的时候,见堂中长案上放着一双茶具,红泥小炉在榻旁烈烈燃着。张嫣一人坐在案后方榻之上,一身玄色云纹深衣,衬得如一朵静谧的黑莲。

“阿嫣妹妹瞒的我好苦。”赵覃扬眉疏朗笑道,“说什么吕家表妹,直到日前,我才知道我当日护送的是何方神圣。怨不得……”

赵覃的母亲吕蔷与张嫣的母亲鲁元长公主刘满华是表姐妹,论起来,他与张嫣算是隔了一层的表兄妹。鲁元嫁给赵王世子张敖之时还是在楚汉战乱之际,他年纪尚幼,随着父母在家乡。一家迁入关中之时,鲁元长公主已经随着张敖去了赵国。待到张敖黜为宣平侯,定居长安之时,他早已经仗剑出行,对那位号称貌姣好若女子的宣平侯,并无面见之缘。自然也就认不出容貌肖父的张嫣。

张嫣妙目凝视了他一眼,启唇而笑,“我可从来没有应过我姓吕。”眸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是啊。”赵覃淡笑,“你只是误导我罢了。”

说到底,对张嫣当初的利用,给自己带来的这些麻烦,他是有怨怼的。

张嫣叹了一口气。在坐榻上立起身来,右手压着左手,叠于眉心,郑重拜谢道,“张嫣多谢表兄当日援手之恩,当初嫣实在是不得已,并不是故意欺瞒赵家表哥。还请表哥恕罪。”

赵覃避身让过,不敢受她的礼,“娘娘身份贵重,本不必如此。”

张嫣的眉毛微蹙,自嘲道,“我如今,早已经不是什么皇后娘娘了。”

赵覃静默,没有说话。

“——当日在函谷道上,我说我名叫淑君,并不是全部骗你的。淑君是昔日大母给我取的小名,因很少有人唤起,只有阿翁阿母知道。如今,表哥只唤我淑君便好。”

“淑君妹妹。”纵是再多的不以为然,闻此言,赵覃的面目也不自禁变的柔和了一些。

“……自年初一别之后,我便去了江南。月前复又到北地。表舅辗转查到了我的消息,命郎卫将我带到林光宫,仔细问了当初行迹。后来,他来沙南的时候,也将我捎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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