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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173)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再好,不过是一部农书罢了。”葛蒙不屑道,“孔子贱农,许祭酒为儒家学人,却花功夫著农书,未免太堕落。”

“这话不妥。”严助摇头道,“二年时,陛下方下令,农者为天下之本。合阳侯为陛下亲伯,尚亲身躬耕。此《四民月令》定天下农时,暗合《吕氏春秋》中《任地》,《辨时》诸篇,大裨益于天下。我等不可轻之。”

“张孟。”他眼尖瞧见刚刚踏入太学的玄衣少年,连忙唤道,“后日是重阳佳节。太学休学一日,我等商量去渭水河边游玩,你可要一同前去。”

张嫣一时有些犹豫。

虽然她实在与这帮子人不熟,但作为同学,太傲岸孤岩并不是善事。何况,前些日子,她家舅舅尚敦促她多与人来往。

于是点头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重阳日,与刘盈往长乐宫陪吕后用午膳过节,张嫣换了男装外出。

赶到渭水河边后,众人已经游玩了好一阵子,张嫣歉然道,“对不住,家中有长辈相与过节,这才耽搁了时辰。”

严助笑道,“没关系。我等都是外郡之人,在长安没有亲眷,却是不及张兄有福气。”

张嫣抿唇微笑,倒觉得此人很是平良可亲。

太学中人早就对年少清贵的张嫣好奇不已,只是她每日里独来独往,不好上前相问,今日有此良机,立时有人上前问道,“张孟兄,敢问你今年贵庚?”

她怔了怔,答道,“过了这个月,便虚有十四。”

“才十四么。”众人愕然,各郡有贤才而荐于太学,无论如何,十四这个年纪,始终太小了。

“咳。”严助咳了一声,道,“走了这么久,我们也累了。不妨找一家食肆歇歇脚吧。”

近年来,渭水河边又新开了不少食肆酒楼,坐在楼上,便可面观渭水河淡荡风光。生意极好。太学诸生囊中并不充绰,于是挑了一家中等食肆,入内上楼,相与举酒论文。

忽听得楼下一个清亮的女声,“店家,给我找一个楼上靠窗的位置,上一些酒菜,我们要等人。”然后数声脚步相与踏上楼,食肆上众人目光相望,尽皆有些惊艳。张嫣正背对着楼梯,不由好奇的回过头来,与来人打了一个照面。

第110章 狭路

一瞬间,张嫣睁大双眼,感觉四周只听的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脑中思绪却混乱昏沉,什么念头也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望着对面的貂裘少女。

她约莫十六七岁,身材高挑,容颜秣艳而五官夺目,虽穿着汉家秀丽柔和的深衣,却掩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勃勃生机。

张嫣从没有想到过,会在如此一个不经意的时间,没料到的地点,重逢一个忘记了的故人。

罗蜜。

她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人,因容貌下的灵魂和记忆中曾经在一起的彼此时光,在一眼的对望中就能找的到回应。

蒂蜜罗娜愣了一楞,亦轻呼了一声,睁大双眼。忍不住朝这边走过来。

“夫人。”中年男子拦着她,轻蔑瞟了楼上众人一眼,“咱们出门在外,不必理会闲人。”语气桀骜,汉音虽流畅,却带着些生硬的腔调。

阿蒂刷的一声拉下脸,“额果德,我的事,什么时候由你管了?”不管不顾,径直走到张嫣面前,问道一声,“你……”却忽然卡壳了。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若是藏在梦里而不能宣泄于口的家乡,便更是连如何开口相询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何?

你这些年来可好?

你曾否迷茫,不知所措,又是否在多年之后找到坚定的方向?

静默了一刹,张嫣终于扑哧一笑,问道,“这位小娘子貌美非凡,不知芳名如何?”

蒂蜜罗娜一瞬间愕然,然后失笑,没想到故友多年失散后第一次重复,出口的第一言竟是当众调戏于她。

她身后几名做汉人装扮的匈奴武士尽皆怒目而视,若不是顾忌着这是汉人地界,只怕便要拔刀相向了。

张嫣看着他们落定,微微蹙眉,看这模样,罗蜜在他们之间虽地位尊崇,却未必能随心所欲。她要如何才能找一个借口,才能与罗蜜畅谈别来诸事?

“张孟。”在座众人噤声对视,过了一会儿,才推出严助上前好奇问道,“你同那位女子认识么?”

张嫣喝了一口酒,叹道,“不算认识……”

酒喝过了三巡,对面桌上争语不绝,声音越扬越高,阿蒂倏的一声站起来,将手中酒水泼在大汉衣襟之上,冷笑道,“额三爷,我就是冒犯你,又怎么样。”

额果德大怒,伸手去扭她的手,四周从人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分。却已经来不及,阿蒂向张嫣望了一眼,意味深长。

然后,她被人推了一把,退到栏杆边,一个没有收住势,竟直从食肆上直直跌落,渭水河从食肆楼下徜徉而过,溅起一大片水花。

“有人落水了。”众人惊呼一声,连忙赶到阑干之前查看。忽听得身后又是扑通一声声响,白玉京回过头来,惊的肝胆俱裂,喊道,“主子。”

“又有人落河了……”

……

深秋的河水漫过肌肤的第一瞬间,张嫣就开始后悔。她平素都是小心稳妥的人,长到十岁之后,除了义无反顾的决定嫁给刘盈之外,再也没有冲动行事。却在适才那一刹那,脑子发热,陪着那个疯子跳渭水河。

可是那个人是罗蜜。是和她有着一样背景的,从千年后另一个时空穿越岁月而来到此间的罗蜜。在这个时空,她重新了得到了亲情与爱情,但和她拥有同样一分记忆,一个不能出口言于人的秘密的同伴,只有一个罗蜜。

为她们共同如花的岁月,以及那些岁月里欢笑的人,和人后梦里难以诉说的苦闷寂寞,她愿意随着罗蜜疯狂一次。

冰冷的河水灌进她的颈项,汉式深衣儒雅风流,下摆却狭窄,束缚着双脚,咕噜噜的往下沉的时候,她的心却清明出奇。冷静的伸出手,刷的一声撕下下裳,然后抛开,顿时觉得手脚都解放开来。

这一瞬间,她的心中只浮起一个念头:感谢上苍,还好她在多年前发明了禈裤,要不然,这回可就走光大了。

半个时辰后。

千名北军卫士赶到渭水河边,沿着河水向下游寻人打捞,静静的夜色中,渭水河两岸军士高高的举着火把,每隔数十米便有一人,蜿蜒成两道曲折的火龙。

河岸东侧的小树林中,冒顿按着腰中藏刀,弯腰走进,皱眉看着直挺挺跪在那的额果德,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那么多汉人。”旁有另一从人道,“莫非是汉人皇帝发现了单于微服来长安的踪迹,着人来搜捕我们。”

“看起来不像。”冒顿摇头道,“他们只是沿着渭水河行走,看起来,倒像是来救人的。不是针对我们。”

“单于。”额果德倏然叩首,用力极大,额头磕在地上,不一会儿便见了血,“臣以下犯上,害的阿蒂阏氏落水,愿受惩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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