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101)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呆的愣在那儿。
张嫣首先反应过来,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斥道,“再这么莽撞,以后就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张侈缩了缩脖子,知道理亏,不敢争辩。
话虽如此,幼弟闯祸,她这个长姐还是得担下责任,道歉赔罪。
张嫣朝黄衣少女揖道,“舍弟顽劣,还请这位娘子见谅。”面颊微微困窘。
黄衣少女抚着手腕痛的弯下腰来,恼道,“你让他也给我射上一箭,我就不同他计较。”
张嫣扑哧一笑,取过黄桦弓箭双手奉上,又拉过张侈的手到面前,指着道,“姐姐爱射便射,他要是喊一声痛,就不是我弟弟。”
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黄衣少女持着弓箭目瞪口呆,忍不住也笑了,嗔道,“我才不要,他那么皮糙肉厚的,这么点子小的弓箭,哪里射的疼他。”
“妹妹瞧着眼生,敢问令尊是——”
张嫣眨了眨眼睛,道“家父宣平侯。”。
“原来是宣平侯府上的张娘子。”黄衣少女抿唇微笑,“宣平侯两月前返回封邑,我父曾上门拜见,我却不曾随之拜访妹妹。我姓孙,单名一个寤字,家父是宣平县长。”
“可巧,我适才经过的时候,似乎听说妹妹想要尝糖栗子。”她一笑展颜,如春暖花开,“我家庖人最擅长做这个,妹妹改天有空,可到我家来尝一尝。”
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女,一笑面上现起隐隐酒窝,很甜的样子,明媚温暖。
孙寤是张嫣回到宣平后所交的第一个朋友。
从前在长安,张嫣也有过一些同性朋友。像吕伊,陈瑚,还有曹家的阿蕊姐姐。
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都还是孩子,比自己要大些的呢又当自己是孩子,都谈不到一起去。都是出身世家贵胄的人,长安城里哪个不是鬼灵精怪肚子绕三绕呢?见了面说句话笑一笑都怕对方意有所指,自己回去想想都觉得累的慌。
只有回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宣平,才觉得一颦一笑都纯粹起来。孙寤幼承家学,读了一些书,人又灵巧,识得情趣,在宣平县中是一等一的女儿家,二人在一起说说闺中闲事,很有共同语言。
半月后,张嫣登孙府造访。
宣平县户不及万,则一县长官曰长,秩五百石,虽可维持家人度日,却远不如世荫侯爵宽绰,住处在县衙之内,内府共两进。
孙寤在角门前迎着张嫣。
茜草染红裙在夏风中招展,袅袅娜娜,张嫣叹了口气,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什么时候她才也有这种风情。
“弹琴都弹的累死了。”孙寤笑眯眯的伸出十指纤纤,在眼前晃荡,“阿嫣来的可巧,我才有机会歇口气。”
走上廊轩,张嫣抿唇笑道,“嫣欲先往拜见寤姐姐家中尊长。”
“就不必了。”孙寤笑道。
“不成。”张嫣摇首坚持,“礼不可废。”
“既如此。”孙寤微微翘唇,“我母亲如今应在正房,我带你行去。”
孙夫人是个穿着暗色深衣的和气女子,梳着和裳色一样闷顿的圆髻,脸形微圆,笑起来的时候,才显出和她俏丽的女儿一样的酒窝。
“不敢当。”她此时面上便在笑,稳稳的扶着了张嫣作揖加额的双手,瞧了一回,赞道,“果然是伶俐可爱的孩子,宣平侯爷好福气。”
她转脸嘱孙寤道,“好好招呼张娘子。”
“是,母亲。”孙寤柔顺应道。
孙寤的闺房精致小巧,陈设器物都不贵重,却被主人摆放的很有雅致。墙上挂着一具漆琴。
孙寤顺着张嫣的目光亦落在琴上,坐定于案几之后竹榻之上,微笑问道,“阿嫣家学渊源,当学过操琴吧?”
张嫣摸了摸鼻子,惭愧道,“从前在长安的时候习过一些,不过只会些基本指法。我回宣平未久,父亲已在打算为我延请琴师,只是这些日子府中着忙,还未顾的及而已。”
“这你便可以不用着忙了,我倒可以告诉你一些。”孙寤自得一笑,“我父从前亦好琴,于是结识县中琴师颇多,宣平最好的琴师,姓朱,字照邸。如今寤便在他堂下习琴。”
“哦。”张嫣微怔楞。
“阿嫣若想习琴。”孙寤道,“寤倒有个主意。我家也只得我一个女儿,习琴的时候很是单调。不如你也过来一起。两个人还能切磋切磋。”
“也好。”张嫣笑着,“只是我还得回去禀过父亲。”
外面有轻轻叩门声,孙夫人端着藤盘进来,笑道,“听说张娘子爱吃糖栗子,正好家中新做了一些,端过来让张娘子尝尝。”
张嫣大喜,颔首道,“多谢伯母。”旁边解忧上前接过,置于案上。
栗子干爽微热,张嫣剥了一个尝,讶道,“这味道?”
“如何?”孙寤含笑道。
“不是饴糖。”
“嗯。”孙寤颔首,“是柘糖。”
这时候,柘糖又比饴糖要昂贵些,但是口味也胜于饴糖,尝在嘴中的栗子,热烫烫间偏让人觉得甜憨,别是一番风味。
她也伸手取了一个剥食,“栗子以燕冀出产闻名,燕冀栗比一般的栗子更饱满甘甜,若是九十月刚采摘的新栗子,就着晴天晒几个日头,本身就甜的可口,根本不必加糖。其实,论起来,还是本味最好。”
“栗子不宜多吃。”她放入口中,眼睛微微眯起,笑道,“待到了冬日,宣平这儿有一种凫茈果,乡里人叫它地栗子,皮儿乌黑乌黑的,又薄,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尝起来鲜甜鲜甜的,和栗子一样好吃,又多汁水,不比栗子这么干,阿嫣到时候一定喜欢。”
“嗯。”张嫣剥了不少栗子,笑道,“到时候我一定尝尝看。”
回到侯府,晚饭时,张嫣向张敖禀明习琴之事。
张敖皱眉道,“凭咱们家的身份,可以延请琴师入府,嫣儿又何必去别人家中?”
张嫣笑道,“话虽然如此,我一个人学琴,会闷的很。不如和人一起,才有劲头啊。”
于是张敖便颔首答应。
第三日,张嫣抱了琴,家中御人驾车送她去朱师傅家中。
琴舍中,朱师傅已收了宣平侯的束修,淡淡道,“你先弹一曲听听。”
张嫣弹了一曲《春日》。
琴之一道,大半靠练,太久不曾上手,指法上的生疏是骗不了人的,一曲磕磕绊绊下来,张嫣的脸微红,不敢看师傅抿成一条直线的唇。
“水平太差。”朱师傅毫不留情的指出道,“指法一看就不成熟,很多都是错的。弹琴之人,连指法都不熟,就像不起地基而筑房,房起之日,塌陷亦不久也。”
张嫣起身拜道,“还请师傅一一教导。”
朱师傅教过她指法,最后道,“你就先练着这指法手势,什么时候指法纯熟了,什么时候我才真正教你操琴。”
张嫣被斥的面无人色,从她来到这个时代起,还没有人这么严厉的斥责过她,不由也激起心气,将一切暂且抛到一边,专心摆弄指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