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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168)

“不可恋战,皇宫里缺不得驸马爷打头阵。”

聂向晚拉住聂无忧跃出高墙,直冲向预备好的坐骑。聂无忧收回家传宝剑东华,扣缰急驰,与她分头行事。甲兵追出府外,遭到仪仗队的阻挡,被迫退回院子,关闭了大门。

伊阙外的禁军包抄三宗坞主的甲兵,短兵相接之下,杀喊声震天。渐渐地,有余散队伍攻进城内,使正门失守。禁军初战锋利被压制,又见三宗甲兵如此壮勇,面上禁不住带了些犹疑之情,不待将领发令,他们团团退向城内。

城内兵荒马乱,北理民众猝然经历兵变,来不及出逃,大多避向地窖。有的户主将家人缚住,投入枯井内,以求躲过一劫。正在哭号之声越来越烈时,皇宫内的万象楼塔顶升起一朵巨大的彩云焰火,呈金凤形状,正是萧皇后惯有的徽志。

逃难民众清醒过来,推搡着朝皇宫内深处逃窜。聂无忧派出亲信阿驻,手持萧皇后腰牌,疾马冲向皇宫正门,喝令军士开门,放进民众。三宗余散甲兵脱离阵团,径直扑向正门,引得战火蔓延至皇宫。

“杀死老妖妇,夺取朱明院!”甲兵高呼。

守门军士慌又关闭大门,大批民众拍门哀求。阿驻看得眼急,回身射出一支鸣镝箭,向朱明院内的聂向晚等人通报紧急军情。

逃出驸马府的聂无忧与聂向晚分头行事,力求抢占一切时机。

萧皇后用禁军镇压三宗叛乱,将一众官员迁到芳春院内,名为保护,实则软禁。百名官员只听得外面厮杀震天,偏又刺探不得军情,个个愁眉苦脸地候着。聂无忧冲到芳春院外,责令护院将士开门放行百官,将士声称只听从萧皇后谕令。

聂无忧再不多话,拔出东华宝剑,带着亲信火拼护院军。

交战方始,只听见马蹄滚滚,如潮水一般覆没了皇宫各条街道。一柄黑金大旗迎风猎猎作响,行进之快,出乎想象。

聂无忧回头一看,眼露喜色。

戎装银枪的谢照已赶到。他才堪堪提马一跃,伸手一搠,便将护院军队长刺破了心脏,钉扎在石阶前。

鲜血汩汩冒出,观者骇然,不约而同地想着,有如此武艺的骑将杀进皇宫,谁又能抵挡他的锋芒?

几日前,谢照假托秋斋祭礼之名,回到蒙撒食邑,组织原石城军整装备马。一切稳当之后,他依照聂向晚的密令,带原石城军从蒙撒食邑出发,风驰电掣般杀回皇宫。宫内两营禁军全数出动,扑向三宗甲兵,留给谢照一座空城。

谢照打着驰援皇后的旗号,自皇宫东门杀进,挺枪直搠,所向披靡。他的身影好似一道闪电,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所带的骑兵骁勇善战,气势雷霆,不多久,便攻克了整座皇宫。

形势一旦发生转变,聂无忧攻克芳春院也不在话下。他出示皇帝先前盖了红泥印迹的诏书,表明听从皇帝之意讨伐萧皇后,官员证实诏书无假后,纷纷加入聂无忧阵营。

皇宫另一侧的朱明院偏殿内,聂向晚取来桑花果树汁,滴入冥死的皇帝口中,不断渡气,迫使皇帝悠悠转醒。

她急声说道:“启禀陛下,外面形势极危急。皇后借公主大婚之机,埋伏三宗坞主,三宗坞主伺机而动,又联手发动了叛乱。两方人马从城外原野杀进皇宫,离得无极门越来越近,再过些时辰,只怕就要殃及朱明院了。”

皇帝刚刚转醒,全身酸软无力。他扶住额头想了一刻,才昏沉沉地说道:“我的头晕得厉害,你,你可有方法解救此难?”

聂向晚招手,唤人抬进先前预置的软卧辇车,凝声道:“陛下若是信我,便要听从我的一切主张。”

皇帝应允,并拿出随身佩戴的红宝石戒指,交付给聂向晚,助她号令文臣武将。

皇宫东南处屹立一座巍峨高门,名唤无极。此处是禁军的屯驻地,建于山原尾坡上,地势较高。站在城楼上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城,便于观察形势,因此战乱将起时,萧皇后便带着蒙撒前往无极门发号施令。

只是她未曾料到,蒙撒的食邑军长驱直入,竟然也发生了叛乱。后方已失守,她急令百名随从结阵抵御变军,才摆好队列,城墙前油烟滚滚,三宗甲兵也持火驱马赶到。

顷刻间,萧皇后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她推开伞盖,挽袖走到内侧城墙垛口处,朝着谢照骑军喝问:“谁给了你们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讨伐你们的主人?”

蒙撒也在一旁跳脚痛骂。

谢照策马停在无极门后楼前,冷淡瞧着方寸已乱的两人,并不答话。

不多久,聂向晚护着辇车来到骑兵营中间,挽起垂帘,露出了皇帝苍老而威严的脸。

顿时城楼上兵士弃械跪拜,山呼万岁。

无极门正门前的甲兵听闻动静,攻城动作有所迟疑。袁择随后驱马上前,叱令甲兵加紧攻城,此种行为,已是表明弃皇权声威于不顾,只求乱政弑主。

萧皇后转头看看城楼下的火把黑烟,再回头看看谢照军,容颜萎顿了不少。久在政局浪潮里搏击的她,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不过短短半日,两拨大军将她围堵在一方孤楼上,身旁除了蒙撒,呼天喊地不应,能够援驰的禁军被分断在正门外,或许,见到皇帝真身之后,他们也会弃械投降。

萧皇后理好裙裾,昂首挺胸站在垛口处,遥望万象楼。巍峨楼宇一如既往屹立于斯,然而她的“圣母临朝”梦已经破碎了。

蒙撒不明她的心思,犹自迟疑。

辇车上的皇帝伸指指向一脸傲然的萧皇后,久被拘囿之气无从发泄,化成一阵浓重的呼吸堵塞在胸腔间。车旁的聂向晚正抬头看着蒙撒,担忧他的性命。察觉无人注意,她微微启力,传音于一束,送入蒙撒耳中,规劝他此刻手刃萧皇后,还能博得皇帝赏识。

蒙撒却摇头哼道:“本国师即便是死,也要陪着皇后。”

他这么一说,底下的谢照已生警觉,他侧头一看,聂向晚唇形微动,似乎暗地在传送什么话语,大抵是劝说保全性命之类。

谢照冷眉,抽出坐骑携带的弓箭,朗声道:“似这等虺蜴奸邪之人,留得性命何用!”不待众人缓过神来,他松开手指,送出雷霆飞箭扑向蒙撒面目。

蒙撒慌忙低头躲避,却避不开谢照的第二支夺命箭,立仆。

萧皇后看也不看身后,尖声喝道:“我乃堂堂一国皇后,谢照胆敢欺我落势!”

谢照策马走出一步,抬头正视萧皇后面容,冷冷道:“你有什么颜面敢自称皇后?区区当年,不过是一名更衣女侍,以媚色侍奉父王,讨巧做了昭仪。你一人杀尽后宫所有妃嫔,又杖毙我娘亲,哄得父王开心,将后宫权宜收入自己手中。我流落在外多年,蒙受小童族人收留,才能保全了性命。否则,又有谁能在今日与你当庭对质,揭露你的种种丑行?”

昏沉沉的皇帝听见谢照的所有言语,忍不住一阵咳嗽,指着他说道:“你,你长得很像朕的一名妃子……唤作什么来着……陈萼平……陈妃是么?”

谢照这才踞身马上,扣手稳稳施了一礼,朗声道:“陈妃正是儿臣的娘亲,儿臣参见父王。”

皇帝细看谢照周身,一身戎装,衬出俊挺少将的威武不凡之气,便知道这个孩儿,是所有的皇子都无法比拟的人物。看他出手果决,说话掷地有声,必定是经过冰霜雨雪的考验,才能铸造出这样的风骨。

皇帝呼吸更加浑浊,老来认得一子,心底又喜又悲。他推推聂向晚肩膀,连声道:“快,快,念讨檄文,废了这个妖妇……不能让她再祸害朕的孩儿……”

聂向晚被迫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刚才来得匆忙,她哪里有时间去撰写什么讨伐萧皇后的檄文呢?况且两军对垒,贵在先机,又需要什么文绉绉的言辞来声令讨伐,凝造本方的气势?但她转脸看看谢照一双透冷的眸子,正胶着在萧皇后面容上,心想他所说的揭露萧皇后丑行之话,或许有顺天承命的作用,使他们的兵乱及救驾显得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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