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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沉渊(116)

聂无忧边笑边躲:“妹子,妹子,听我说……叶潜有把上古神兵,叫‘蚀阳’……你空手去套……打不过……”

谢开言一听“上古”两字,眼色忍不住亮了亮,突然又想到什么,闷声闷气地说:“病秧子又来唬我。”

聂无忧唰地一声展开绢扇,走近她身边,替她缓缓扇着,笑道:“降降火。”将手一招,唤阿驻上前,出示一把青鞘白泽的长剑,说道:“这把君子剑叫‘东华’,是家传之宝,先借你使使。”

谢开言看他面色虔诚,不复往日轻慢,忙接过古剑道谢。

远处,蓝绸丝袍的少年公子卓王孙站在客居二楼凭栏而望,看着杏花树下谢聂二人迤逦打闹过去,对身旁小厮说道:“这就是你上次劝我娶过门的姑娘?”

小厮急道:“那名富贵公子是北理宰辅之子,听闻素来与谢姑娘交好,举止自然随性了些。”

卓王孙走回内室,冷淡道:“你去趟叶府,跟老爷说一说,这门婚事我坚决不要。”

小厮无奈,去叶府请求面见卓太傅,详细说了事发缘由。

站在一旁的叶潜却冷淡道:“聂无忧也来了。”

通常下面一句就是“很好”,但他不屑于说,也没人明白他的意思。

三月二十芝兰节,春服既成,众人结伴游玩,连城镇驿馆内却坐定不过十道身影。馆驿将正厅用屏风隔开,派兵把守外门,留给贵客们一片清净。

修谬出示木板模具,各种攻城器械及建筑楼堡一应俱全,由他亲手所雕刻,以实无毒。

叶潜与谢开言分席而坐,习仿古代“墨守成规”故事,用模具演习兵法,称之为“文斗”。

叶潜抬袖,隐没右手,道:“请。”

谢开言跽坐,微微躬身道:“以徽州之战为例。彼时公子为督军,不出海运步兵,若全线压进,我也有办法解围。”

谢族乌衣子弟在旁,摆动战车及旗帜标志,列出谢开言语意中的场景。

叶潜眉目清冷,道:“如何解?”

“需出动第三方战局。”

“北理发兵攻打华朝边境?”使华朝南北两线同时受敌,搅乱皇城人心。

“公子聪慧。”

叶潜冷淡道:“阎家拥兵华北,即是防止理国南下偷袭。”

谢开言笑道:“围魏救赵素来是兵家常计,且阎家不作为,不比北理无忧公子征战有方。”

躲在屏风后的聂无忧听到这句,用扇面掩住嘴低笑:“谢家妹子明着扬我名声,实则放我在炉火上烤,心肠顶顶黑。”

叶潜道:“华朝并非无人。”

谢开言忙答道:“能用之人全在闾巷,不在朝廷。”

一句话说出厉害之处,使修谬暗自叹息不止。

叶潜沉默片刻,道:“此局你胜。”

再说下去,就会暴露他想夺权的野心,所以他立刻止住。

随后,修谬出列,跽坐一旁,摆出叶潜最擅长的平原战及伏击战,均获胜。谢开言输在人数上,非心计不力。

文斗之约降下帷幕,谢开言一胜两败,请叶潜示下,随即的武斗地点在何处。

“渡口。”

海风阵阵,白鸟振翅高飞,杏红转淡,雪落如雨。

谢开言反手平持“东华”,依照南翎典雅风俗,举至额前,左腿屈于右腿之后,微微低头行了举剑礼。抬头时,已经肃整面容,表露出了对对手的敬重之意。

叶潜左手持寒霜凌冽的“蚀阳”,迎霞彩,散发奇光。

海镇军士肃清了渡口,牢牢守护在外围,屏障后,卓太傅立于高台瞻望,其余随众均隐没身形,透过纱帘看决斗。

一朵杏花清婉飘落,散在两人视线中央。

谢开言当先出剑,只刺叶潜上身。第二次与他对战,她使出全力,不再像盗画那晚有所保留。叶潜有所察觉,身形堪比鬼魅,令她眼花缭乱。只是他的剑,鲜少刺出来,即使挑起一招孤冷姿势,也没右手那样便利。

这一战,不出意外谢开言获胜。

“承认。”谢开言藏剑臂后,躬身施礼说道。

叶潜不发一语远离,白衣落落,如赴风中雪。

谢开言目送他离去。远处的卓太傅重重一叹,修谬眯眼说道:“公子真的谦让于她,难道公子与她有故交?”

卓太傅当即说出谢开言十日追闹往事,修谬冷冷一哼,拂袖而去。

晚上,谢开言坐在灯下描着陶罐浮雕小像,卓太傅登门拜访。在这之前,修谬已经责骂过她一顿,她不为之所动,将修谬请出门。

这次换成是老先生拜访,她不能不慎重对待。

谢开言忙施礼请贵客入座。

“公子右手已残,我曾询问是谁伤了公子,公子总是不回答。”

卓太傅说出的消息让谢开言惊愕不已。

紧接着,卓太傅又讲述了叶潜的身世。“公子是正统皇裔出身,六岁时即被覆没满门,由老臣拉扯长大,处处受当今圣上的钳制。每一年冬天,公子都会被流放到最寒冷的北边,考查当地的土质及风向,开春才能返回汴陵,向圣上奏报是否适宜种植庄稼。一年年过去,圣上巧立的名目越来越严苛,公子的身子骨越来越冰冷……”

卓太傅诉说叶潜各种心酸往事,不住嗟叹。

谢开言惊疑道:“先生为什么来找我——”

卓太傅叹道:“公子拒绝治疗右手,已延迟两月。大夫说了,再拖下去,一定会落得终身残废。”

“我又不能帮到公子——”

卓太傅看着谢开言重重说道:“东海底有黑鱼可作手伤续补药引,你去采来。”

谢开言想了想叶潜冷漠的脸,也一叹:“好吧。”

☆、91破晓(六)

官差以走失盗贼为名搜检聂无忧住处,因聂无忧此次便装来青龙镇,未领衔使者身份,不可避免就被盘问一番。凌晨他去客栈与谢开言告别,谢族留守子弟告知已出海,他便交代几句,匆匆离开镇口。

叶潜却等在了归途之上,左手持蚀阳,衣襟飞扬如雪。人不说话,杀气浓郁。

聂无忧抽出东华古剑,对着前方冷冷说道:“果然是你做了手脚。”

此刻,他完全明白过来。叶潜定是指使官兵先惊扰他,迫使他离镇出走,然后等在路旁暗杀。

传闻中的潜公子除去计算潮汐,即足不出户,很难将凶案与他联系在一起。

叶潜不否认,扬剑直劈过来,卷起的风声刮得聂无忧一众人脸颊生寒。与昨日武斗不同,他的剑气炽烈如阳,完全罩住了聂无忧周身,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凝滞。

阿驻惶然,不敢轻易切入战局。

原来昨日叶潜对谢开言曾有意退让。

想通这个道理后,阿驻听到聂无忧冷声敕令随众快走,忙纵马朝来路驰去,寻求谢开言的支援。

谢开言赶来时,聂无忧已身中五剑,叶潜手中蚀阳如春日蓬勃而出,抡起一道绚丽光影,当头朝聂无忧罩下。

谢开言来不及细想,抓出袖中常置的菱花短刃,倾注十成功力,激射叶潜后背,意图引他断开杀招。谁料叶潜竟是不躲避,生生受了穿胸而过的刃刺,抡剑径直切向聂无忧。聂无忧咬牙一滚,避开杀招,肩膀仍是中了强烈剑气,顿时濡濡流出鲜血。

叶潜身影摇晃一下,随即站稳。

刚刚渡海而回的谢开言穿着**的衣衫,掠到叶潜正前,拦住了他的攻势,道:“我正在翻江倒海捕杀黑鱼,替公子续药引,公子却在这里狙杀我朋友,所作为未免凉薄了一些。”

叶潜抬眼说道:“让开。”

谢开言不回头说道:“阿驻快带你家公子走。”

聂无忧背依树干,忍痛笑道:“妹子杀了他,和我一起走吧。”连阿驻都能看出的隐秘,他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心肺俱冷的叶潜竟然不出手对付谢开言。

谢开言不敢回头,只愠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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