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十年沉渊(115)

到底是什么图让聂无忧走得如此惶然?

谢开言思前想后,隐隐觉得不妥,又担忧叶潜寻来报仇,忙收拾好行囊,趁清晨雾气出海,辗转回到南翎。

谢飞看过策论,点点头,入宫交付给太子太傅。文太傅提纲挈领,拟作强国三策进献与太子,却被冷置。谢飞听到回音,微微一叹:“太子自小贪玩,做了储君之后还是不改闲散性子,我族的担待恐怕要重了一层。”

谢飞一语也成谶。

南翎天康十年秋,华朝出动二十万骑兵越过徽州,攻打越州边境。谢开言领诏令出战,与金吾将军盖行远左右夹击,打退华朝前两轮攻击。华朝统领发快函求计,老皇帝派出公子沉渊督战,未授予实权。叶沉渊赶至军营,定出诱敌之计,让骑兵退向徽州,引盖行远来追击,暗中再委派海船装运步兵,绕到南翎侧翼港口开战。

南翎军力即被分化出来。

谢开言在帐中疑虑道:“本国历来恃海而生,那些华朝兵是如何冲破汹涌海浪,平安抵达港口的?”

阿照低头看海港分布图,笃定道:“华朝定是出了高人,仔细计算过潮汐起替,等到本月无风浪之时,便送兵过来。”

一句话惊醒谢开言,她马上想起青龙镇渡口杏花树下的身影,暗想:难道叶潜就是叶沉渊?如此这般推断起来,她又记起叶府石亭里的那局棋,叶潜持白子,逐渐围困上下两处,缴清南北两方的失地。

如果他要收复徽州,那么与之对应的宁州关外,他肯定也要发动清边战争收缴回去。

似乎,这就是当初的聂无忧匆匆赶回北理的原因。

谢开言皱眉道:“聂无忧回去两月,怎么不见任何动静?”

阿照道:“不如我替你去趟北理,说清当前形势?”

谢开言摇头:“聂无忧心黑得紧,他没有鼓动国君出兵,肯定是在观望,等着南翎全线承受华朝的压力。”

阿照笑了笑:“下次见他,记得打他一顿。”

谢开言展开地图细看,又道:“如果督军是叶沉渊,这场征战就不好打了。”此后无论皇廷传出程度不等的召见令,她都不予理会,只带谢族子弟紧守在越州边境,誓死不退一步。果然,海运过来的步兵仍然是幌子,另有精利铁骑连夜赶来攻击军营,谢开言带族人御敌,从天黑奋战到天明,遏制铁骑进逼,护住了南翎国的第一道屏障金灵河,同时确保国都无忧。

天降暴雨,冲毁道路,争战骤停。

☆、90破晓(五)

皇廷连发五道加急诏令叫回谢开言,平息徽州边境战争。谢开言带族人浴血而战,面对国君不乘胜追击反而求和的局面,均哑口无言。

春末夏初,粉樱如霞,绮丽盛放,爬满皇宫殿宇飞檐。宫宴上百乐奏鸣,合花香,弥漫出一股靡靡之音。酒酣处,太子东瞻率文官拜服在华朝使者脚前,恭敬宣读“奉戴皇父,慈眄臣子”,将华朝那个腐朽贪婪的皇帝尊奉为父,谢开言站在门外,听得很清楚。

这一夜,南翎少男儿,多降臣,只有聂行远和谢开言拂袖而去,不堪忍受宫廷内的软弱。

谢飞对谢开言清楚说道:无论南翎如何昏聩,谢族人必须做家臣。

谢开言不甘心做华朝的儿臣,约战誉满天下的白衣王侯叶沉渊,力求战胜他,使国君及太子更加青睐于谢族,重新认识谢族定国安邦的能力。

东海之滨,青龙镇,杏花渐趋飘零。

叶潜面海而立,雪白衣襟随风轻拂,不染纤尘。与南翎的边境之争,他不需要赢,只需继续敛藏锋芒,让老皇帝放心,以为文武百官举荐的人物也不过如此。

他牢牢把握着尺度,显得既不平庸也不突出,太过,会危及性命;太弱,又会泯灭了叶派名声,因此,他等着更好的机会去显露自己。

只是未曾料到,这个机会竟是谢开言赠与的。

他极少浮想心事,看海,不过领略深邃难测的胸怀。而且,海盗也不会**地从渡口爬上来,打断他一次又一次的计数。

身旁走来一道乌衣身影,手持金帖,站在一丈开外恭敬说道:“见过叶公子。”

叶潜不语。

拜帖弟子恭敬不减:“替我家大小姐前来下战帖,约公子去锁星楼一战,文武斗法依随华朝规矩。”

叶潜冷淡依然。

拜帖弟子已得真传,知道怎样应对叶潜的冷漠,便说道:“小姐已广散消息,众名流齐聚汴陵,争先目睹公子风采。届时请公子准时现身,不可使大家希望落空才是。”

叶潜听到这里,开口说道:“叫她自己来。”

一刻后,白马踏着轻缓的步子慢慢走来,颈下金铃清脆响和,打破渡口的寂静。

谢开言一跃而下,秀丽衫子翩跹展开,仿似风中蝶。

“公子答应了我的战帖?”她依照老规矩,站在远处询问。

叶潜转身面对她:“你叫谢开言?”

“是。”

“南翎谢族人?”

“是。”

“不是海盗?”

谢开言拂开吹散到眉间的发丝,认真看向他的眼睛,回答:“我是谢族族长,不是海盗。两月前的叨扰实属无知,还望公子海涵。”

叶潜只看她一眼,也看出她这次的不同。

以前从渡口爬上来,她穿着素白衫裙,头发披散身后,形貌如同邻家女儿,万般不经心。盗画那晚,他的掌风击碎了她的夜行衣,露出针绣精美的春衫,她骨碌碌转着眼睛,千般不在意。然而今天,她敛袖走来,藻绣雪青罗裙淡淡随风飞扬,衬出世族子弟风范,他便知道,她是谢一,绝对错不了。

叶潜转过眼睛看向海潮,淡淡问道:“你为何而战?”

“家国声誉。”

“我又何必应你之战?”

谢开言躬身道:“公子不战亦可,约定之日当由我公布结果,言称华朝无人。”

叶潜冷冷道:“既然你执意要比,我便应了你。”

谢开言躬身施礼完毕,手持马缰缓缓离去。叶潜站在树下,突然看到随风飘落的花瓣,不断游走在衣襟之旁,就像以前那样被人摇晃下满枝芳华。他心底生恨,一掌拍向了树身。

冰肌玉骨的花朵纷飞如雨,逐渐遮掩了他的视线。傍晚,修谬赶到海镇向他请安,询问锁星楼之约是否属实。

“文武各斗一场,地点就在此镇。”叶潜冷冷说道。

“可是公子的手……”

“无妨。”

晚上,叶潜坐在书房里看书,修谬走了进来,说道:“我已探明谢一所能,确是公子劲敌,望公子小心。”

“我知道。”

修谬愕然:“公子清修于此,如何知道?”

叶潜取过一方锦盒,在桌案上摊开整幅《秋水长天图》,说道:“谢一精通书画六艺,此是旁证之一。徽州之争由她领命出战,破铁骑步兵三方攻阵,此是旁证之二。南翎宫廷流传的治国策论,实是出自她的文章,主张竟与我多处相合,便是第三旁证。”

修谬长长叹息:“公子既然说了这么多,可见心中已有论断。”

“一定要战。”

叶潜派修谬回帖,将约战地点定在青龙镇,公证人便是两方都信服的卓太傅。华朝都府汴陵内结集众多文雅人士及各派名门子弟,很久后才听到地址发生更改,不由得扼腕惋叹。熟识之人纷纷到场,进驻民风淳朴的海镇,各自作壁上观。

聂无忧应了“输人不输阵”的习俗,千里迢迢从北理赶来,送给谢开言一把剑。

谢开言正在街上转悠散心,停在陶罐店铺前查看浮雕图像,舍不得离去。

聂无忧熟悉她的性子,知道在哪里找到她。“上次对不住了——”

话未说完,谢开言就拈起手里的桃枝,向他面目刺去三剑,不发一语。聂无忧举扇格挡,笑着掠开几步,避向海边。她当真听信了阿照的“见聂无忧就打一顿”的箴言,展袖跃身过去,用贯注内力的桃枝将他打得无处躲闪。

上一篇:幽灵山庄 下一篇:解连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