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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14)

冷双成燃灯准备银针、火筒、布巾、泥膏,招呼萧玲珑过来净手,说道:“五天时间,足够让你双手去毒。”

萧玲珑扑在窗边张望外面动静,双肩紧绷,冷双成看了失笑:“你放心,公子既然说了给我五天,必然不会食言。”

“他若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依然等足五天,只要任务还未完成,我还用得着你。”

萧玲珑回头鼓眼睛:“承你盛情啊,让我有用处。”

冷双成笑道:“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萧玲珑仔细听了一阵风声,没发现异常,快步走到银盆旁净了手。冷双成轻轻道:“忍一忍。”用小刀划开了她的脓溃处,挤净了污血。

萧玲珑低声抽气,冷双成用火筒熏热她的手,舒散经络,再抬手施针,极快扎向了定惊、命门、三焦等穴位。

冷双成轻轻捻针,萧玲珑欲望难当,像是心口挠着小兽爪子,一下两下,让她轻抖个不停,偏生又不能笑出声来。

冷双成加重力道,问:“玲珑来自哪里?”

萧玲珑痒得吹气:“北边,北边。”

“做什么营生?”

“你不是知道么,小偷、掮客、杂仆,给银子什么都做。”

“背后的台主是谁?”

萧玲珑只觉欲望钻心,难以抵挡冷双成的针灸之力,哆嗦道:“灵慧,灵慧公主。”

冷双成唔了一声,收针敷药,动作熟稔。她给萧玲珑包扎布巾时,状似无意问道:“若真是公主指派你来,公子又何必将你打残,留得一份薄面,将你退回给公主,不是更好么?”

萧玲珑哼了声:“在公主府里伴游之前,我还在北方萧家做过家奴,私逃出来的,背了官府的缉捕状,哪能这么容易被公子摸到根底,遣送回去的?”

冷双成暗想,玲珑的三姓家奴之事坐实了,就是不知第一个主雇到底是谁。冷双成旁敲侧击打听,萧玲珑始终不说。最后,俩人都乏了,对望了一眼,沉默地坐进椅里。

冷双成首先打破岑寂,和声问:“怎么了?”

萧玲珑环顾四周简陋的布置,嘟哝道:“这么破,怎样睡啊。”

冷双成整理好床铺,自身走回椅前,坐下来,支额歇息,并吹熄了烛火。

萧玲珑窸窸窣窣脱衣。“半夜熟睡后,你不会过来非礼我吧。”

冷双成不理会她。她兀自埋怨了一阵床硬被冷,又说:“听说你睡在公子床阁的外面?那你非礼过公子没有?”

“闭嘴。”

“你绝对不敢。”

冷双成吐纳沉静。萧玲珑说道:“可我有一次洗衣时,听见院墙后银光公子在问话,似乎是对着空气说,‘为何昨晚退出了寝居?公子的安危又交付于谁?’觉得好生奇怪。”

冷双成遽尔想起她夜探秋叶那次,整座寝居内外都不闻暗夜的声息,原来是早已被屏退出去。

萧玲珑感叹:“现在才想明白——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冷双成起身,悄无声息朝床铺走去。

萧玲珑兀自说着:“绑住公子也好,偷袭公子也好,总强于现在被他追逃的生活。”一道指风扑下来,她只觉耳下穴位一麻,喉咙咕咕说不出话来。

冷双成替她掖好被子,说道:“睡吧,明天早些起来换药。”

萧玲珑丝丝吐出几个模糊的字眼,冷双成不理她,手掌轻抚,替她阖上愤愤然睁着的眼睛。

萧玲珑心想,观他言谈处事,比公主还要宽和一些,公主能得到公子的优待,为什么他不能?

第13章 隐怒

叶府陵寝下,水晶阁沉浸在湖底,内中一片雪亮,映不出一点阴翳。

秋叶一人站在阁子里,看着外面沉沉湖水,重复着终年不变的修炼,静心清思。他摒弃杂念站了许久,广开耳目之能,照例未捕捉到一丝动静。

此处是修炼、练武的绝佳胜地,清冷如雪,与世隔绝。当他逐渐习惯了寒冷与孤寂后,万事万物在他眼里已然没有区别。

如果说,从长长的龛画廊道吹来的,仍有一丝清风,那么他必然会感受到。

但他没有回头。

因风拂过,再无缥缈发香,冷沁入药,疗人神伤。

外公靡耗重金修筑的水晶阁讲究巧力,以此来训习闻名于天下的绝技“一点惊鸿”。

秋叶需将力道运聚在指间,从阳池穴走向中冲穴,不可懈怠,然后弹指一激,刺向他人的周身要害。

多年练习,指法力道方能拿捏得当,正因过于霸道的杀伐力度,使得他自持身份定了一个规矩,若取人性命,必留珠玉珍宝抵作赎命的酬金。

冷双成离府那晚,来向他请安。他站在垂幔后,透过重重障碍看着她的脸。

她去意已决,沉静的脸抑制不了微微飞扬的眉。

他多留她三日,即是研磨自己的内心。若不放,即为不舍;若不舍,痴念未央;若痴妄,十九载修行又何其皇皇。

想得通透了,他便立刻有了决定。

他从垂幔后弹出三枚金叶子,片片贯入力道,飞扑过冷双成的鬓角眉边。她站着没动,恭顺请安,任由一片叶子滑过她的白冠,斩落掉一缕发丝。

“五天查探清楚,她死或是你活。”这句命令说出来时,已是往日的雪清语声。

一点惊鸿弹出了金叶子,尤其最后一片让她见了血,她突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的性命已被他判定了,她与鱼小姐,只能留一个。

秋叶已经忘记冷双成转身离去的样子,她应是没有擦去脸边血,就这样不发一语走出了门。

他遽然记起,若她就这样死了,他还不曾知道她的名字。

水晶阁门口掠来一阵风。

秋叶听到风声,走向了廊道,径直来到寝居里。

熏香渺渺,垂幔静寂,如同水晶阁里一样,不会再有一道悄无声息跟随的身影。

秋叶走向了窗边的长榻,坐下来问:“什么事?”

门外徘徊许久的银光,心怀忐忑走进来。他接到公子的成令,出了异况时才能禀告,平日里哨羽回传的消息,均由他自己一手处理。

银光知晓,初一在府里,便是第二个冷琦。冷琦所需经受的教导、管束、磨砺、惩罚,让初一再经历一次,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但自初一离府后,观公子意态,悉数置身事外,且颜色冷漠,与往日严督初一的惯例竟是不一致。

因而进得门来后,银光斟酌一下,才拣出紧要的一处说了说:“初一站在四夷馆前半日,不动也不言语,不知是什么意思?”

秋叶听后端坐在榻边,漠然不应。

既然没听到吩咐,银光本着关怀同侪之心,也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初一去过盐池馆、杂街客栈、福源赌坊、汤池、医庐,均是停留一段时刻就离开,绝没有踌躇不前的时候。今早他在城东面食铺用过早膳后,就走到四夷馆前,再也不动作,令哨羽好生疑惑。”

银光说完就了一眼秋叶,尔后恭敬垂下眼帘,等待公子的论断。

许久,秋叶回过神来,冷淡说了一句:“她进不去。”

银光讶然,复又抬头看了一眼。

秋叶稍稍提点:“城东用早膳,是因为可刺探鱼府动静,她应是打听到了鱼鸣北在四夷馆里,才走去了馆前。”

随后却因身份低微,无法进得门去。

银光见到秋叶答话,内心稍宽慰,想着公子既然明白了初一的难处,总不至于不管他。可随后秋叶径直去了书房,没留下只字片语的帮衬命令,使得银光怔忡站在当地,过了很久才知道给哨羽下令:“继续盯着吧,别走溜了人。”——看来初一之事,仍需他来处理。

书房里燃着安神香,余味缱绻。秋叶翻阅完一册兵书,香炉已冷。骤然熄灭的安神静心之功力,拂了他的性子,使得他照例唤了一声:“初一。”

回头看时,才明白身后已经没了添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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