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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194)

“周蕴卿,我走了!”

唐不离加大了声音,见男人不语,她又干巴巴补充道,“你以后,会很有出息的!”

周蕴卿依旧没吭声,只是垂头在疯狂地写着策论,行草已变成了狂草。

白纸剥离,飘落一地,他浑然不觉,继续在墙上书写。

唐不离等了会儿,猜想他大概是不会开口说话了,撇撇嘴垂头离去。

直到唐不离的脚步声远去,周蕴卿才像是年纪失修的机括般猛然停下。

早已干枯的毛笔分叉开裂,如杂乱的野草般顿在墙上,留下硕大的一抹枯笔。周蕴卿的眼睛孤寂而沉默,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未完成的赋文前,久久没有继续。

写不出。

他写不来。

枯笔坠在地上,他后退一步,徒劳地捏了捏鼻梁。

(六)

周蕴卿走了。

空荡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唐不离的饯别礼仍安静地躺在案几上,除了他自己的两套衣物和笔墨纸砚,没有多带走一样东西。

唐不离望着那篇未完成的狂放赋文,满墙墨迹戛然而止,没由来惋惜。

她要应付的事着实太多,很快将周蕴卿抛诸身后。

渐渐的,那抹青色孤冷的身影在她心中淡去了痕迹。

没多久,祖母托人多方打听,做主给唐不离定了一门亲事,求娶之人是太傅之孙陈鉴,据说是个孝顺懂礼的世家子弟。

唐不离不想嫁人,担心自己如同以前梦见的那般嫁给一个徒有虚名的酒囊饭袋,可架不住老太太时日无多,想看孙女出嫁的心愿。

“太傅之孙,想来家教甚好,应该不是梦里那个辱骂摄政王的蠢货吧?”

唐不离思忖着,随即反应过来,拍了拍案几,“唐不离你想什么呢?那么荒唐的梦,怎么可能应验!”

何况本朝天子尚在,根本没有什么摄政王。

如此一想,唐不离勉强安了心。

中秋,虞灵犀大病了一场,唐不离特意登门看望。

听闻她与陈鉴定亲了,岁岁有些怔愣。

“阿离定亲大喜,我本该高兴。”

岁岁瘦了些,但依旧不损她颜色分毫,轻声道,“不过听闻陈鉴此人多情狂妄,声名不正,还需三思才是。”

很快,岁岁的话就应验了。

那日助岁岁去花楼查探消息,迎面撞上了几名油头粉面的世家公子,其中就有唐不离的未婚夫陈鉴。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一想到自己要嫁给这样的人,想起梦里自己无辜受累、卑微求人的下场,唐不离便气不打一处来。

反应过来时,她手中的长鞭已朝陈鉴劈了过去。

陈家咽不下这口气,以“有失妇德”唯由,当众与她退亲。

一时间,唐不离“母老虎”“女霸王”的诨名流传开去,沦为笑柄。

唐不离本人并不在意,谁敢当着她的面取笑,她便用鞭子抽谁,绝不吃亏。

她唯一担心的,是祖母会失望。

“抱歉,祖母。”

唐不离跪在榻前,低下了头,“孙儿又将事情搞砸了。”

“不怪你,乖孙。怪祖母识人不清,被人诓骗。”

老人家笑呵呵扶起孙女,安慰道,“那样不干不净、表里不一的后生,不要也罢!即便乖孙不抽她,祖母也要替你抽他!”

意料之中的训斥并未到来,唐不离猛然抬头:“真的?”

“真的。”

老太太抚了抚唐不离的束发,慈爱道,“及时止损,

乃是幸事。”

唐不离眼眶一酸,紧紧地拥住了祖母。

这个外刚内柔的老人还是没能撑过严寒的冬日,于雪夜安然阖眼,驾鹤西去。

唐不离的天塌了。

(七)

老太太下葬后,唐不离的心也仿若缺了一块。从此世间再无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只能自己磕磕绊绊学着长大。

仆从来问她,后街房舍中那一整面墙的墨迹该如何处置。

唐不离才想起来周蕴卿留下的那半篇赋文,道:“重新刷白便是。”

仆从领命,唐不离又唤住他:“等等。”

仆从转身,唐不离想了许久,叹气道:“别管了,留着吧。”

她也不知要留着这面墙作甚,或许那满墙狷狂的文字中有镇定人心的力量,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涂抹掉太过可惜。

那篇赋文旁征博引,气势磅礴,若写完,定是万世传颂的杰作。

……

唐不离没想到,周蕴卿高中探花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找她。

莫非,周蕴卿是回来炫耀报复的?

毕竟她当初自恃矜傲,赶走周蕴卿的语气太过直白了当,不够圆滑委婉,容易伤人情分。

对方是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贵,而她则是家族式微的落魄孤女,除了扬眉吐气的奚落外,她实在想不出周蕴卿还有别的理由登门。

越想越心虚,她索性让管家将府门关上,避不见客。

然而已经晚了,探花郎立侍门外,非要见她一面。

唐不离没有法子,只好强撑气势,硬着头皮出门见他。

探花郎一身红袍,面如冠玉,长身而立,没有丝毫不耐。

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唐不离被他脱胎换骨般的俊俏清朗惊艳到。

她很快收敛心思,戒备道:“你想干什么?”

她不惜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此时的心虚忐忑,周蕴卿有些讶异。

然后他缓缓拢袖,清朗道:“乡君资助深恩,周某没齿难忘。今衣锦还乡,特来拜谢。”

说罢行大礼,一躬到底。

恭敬的态度,给足了唐不离脸面。

唐不离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满腔戒备化作茫然。

周蕴卿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她却是不懂了。

她当初资助他的那些银子,他不是没带走么?何来的资助深恩?

(八)

周蕴卿锋芒初露,成了新帝麾下的红人。

即便是状元郎初入朝堂,也得从翰林院编纂做起,唯有周蕴卿直接提拔去了大理寺。

他是个节俭到近乎苛刻的人,常年只有春秋两套官服以及几套会客的常服轮换着穿,不穿坏绝对不裁剪新的。

是以新帝赏赐的珍宝以及朝廷发放的绫罗无福消受,一应差人送去了唐公府,美其名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些绫罗绸缎都是宫里的上品,着实好看,然而唐不离也着实难安。

她几次想拒绝,周蕴卿只有一句:“我用不上,乡君若不喜,可变卖赠人。”

总之,就是不愿收回去。

唐不离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难道就因为,当初我花钱雇你抄书?”

周蕴卿顿了顿,从书卷后抬起眼来,道:“乡君每月命人悄悄赠予纸墨书籍,助我科考及第,此等大恩,周某铭记于心。”

“每月……纸墨书籍?”

唐不离终于发现了不对:周蕴卿报恩……似乎报错人了!

然而真正资助他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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