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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反派(103)

哈,她甘愿回去嫁给薛岑。

温润的笑意褪尽,手中还未来得及送出的玉簪扎破了掌心的伤口,鲜血淋漓,恍如一夜黄粱梦醒。

他嗤地一声,眼底缓缓晕开瑰丽的暗色。

记得他还是卫七时,小姐和他说过:她的心里装了许多重要的人,他每杀一个,就无异于往她心上捅上一刀。杀光了,她的心也就死了……

你看,这些教诲卫七都记着呢。

所以他不杀薛岑,他怎么忍心往她心上捅刀呢?

宁殷笑着将一支温凉的物件插在她的发髻上,顺手调整了一番角度,哑声近乎疯狂道:“我这条命贺你新婚,如何?”

虞灵犀怔愣,不敢去摸他插在髻间的是什么物件,不敢回应。

“卫七。”她凝眉,唤了他们之间最熟悉的称呼。

“不可以吗?”

昨天的伤裂开了,他掌心鲜血淋漓,便用干净的袖子给虞灵犀擦了擦鬓边沾染的血色,低声道,“反正这条命,也是小姐捡回来的。”

“你不会死的,不可以死。”

虞灵犀睫毛簌然一颤,随即更坚定地抬眼,“因为你是宁殷,是我认识的强悍聪明、无坚不摧的宁殷。”

我曾许了你四个愿望。

虞灵犀在心里道:一为待你如客卿,竭尽所能提供藏身庇护;二为七夕祈愿,许一个“事事如意,岁岁安宁”;三为许你暂不婚嫁,守着虞府度过余生;四为……

四为允你从虞府带走珍爱一物,你带走了我。

虞灵犀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后两个愿望,她要食言了。

她的重生改变了宿命的航道,一切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大业未成,虞家与宁殷的关系一旦摆在明面上,于两家而言皆是灭顶之灾。

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稳住父兄韬光养晦,将宁殷送回他应有的轨迹。

直至他如前世那般无牵无挂,所向披靡,将天下江山踩在脚下。

朝阳自屋脊升起,驱散一室阴暗。

虞灵犀眼中泛着粼粼的光,终是盈盈一福,一礼到底。

再起身时,她眸中一片温柔的宁静。

“再见,卫七。”

她告别的笑颜美丽如初,后退一步,朝门外走去。

指尖触及门扉时,身后骤然传来了低哑的咳嗽声,像是闷在喉中,要将脏腑咳出来似的。

虞灵犀没有回头,她不能回头。

青岚已经安排好一切,等候在廊下。

她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朝青岚走去,倦怠道:“回去吧。”

门关拢,将房间分成泾渭分明的光与影。

剧烈的咳嗽过后,宁殷才慢慢直起身子,寡淡的唇色染上了些许血气。

“装可怜已经没有用了,是吗?”

他身形浸润在阴影中,望着门扉外消失的阴影,颇为失望地“啧”了声。

若是以往,小姐定会皱着眉跑回来,又心疼又着急地嘟囔一句:“怎么搞成这样了啊?”

宁殷扯了扯嘴角,而后忽地皱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他咽了回去,抬指漠然拭去唇角的嫣红。

人都不在了,示弱又有谁心疼呢?

大概有了那口血的滋润,他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些许人气,唇色浮出艳丽的绯红,整个人俊美昳丽得不像话。

归鸟倦林,他的灵犀鸟儿还是跑了。

没关系,他说过的:若鸟儿有朝一日厌倦了他这根枝头,他便抢一片天空,将她圈养起来——

用链子拴着,便是她用温声软语婉转哀求,也绝不松手。

宁殷冷然低笑。

他一点也不会可怜她,谁叫他是天生的坏种呢?

……

一路上,青岚都在担忧虞灵犀的状态,欲言又止。

初秋的太阳明亮炙热,虞灵犀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光亮。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驿馆的,隐蔽的后门外,虞焕臣几乎立刻起身,朝妹妹奔赴而来。

“岁岁!”

虞焕臣的声音有担心,亦有释然。

他披着满身冷露,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在此处守了整整一夜。

他眼睁睁看着夜里那批刺客杀回来试探宁殷,可按照约定,却不能出手暴露。

虞焕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半宿的。

他懊恼煎熬,无数次后悔不该纵容妹妹离府,不该心软答应许她两天时间告别。他既担心岁岁受伤害,又担心她冲动之下不会回来了,那整个虞府将面临前所未有的灾难。

可岁岁回来了,哭着回来的。

“兄长。”

虞灵犀只叫了两个字,便哽住了嗓子,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淌了出来。

她加快脚步,不管不顾地扑进兄长怀中,像是溺水之人急切地寻找一根浮木,很轻很轻地问:“兄长,我有些难受。是不是我这一辈子……再无生趣了?”

“不会的。”

虞焕臣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却摸到一根陌生的、带着血渍的簪子。

他自然地别过目光,低声安慰:“岁岁以后还会遇见很多有趣之人,快乐的事。会开开心心,幸福到老。”

“是么?”虞灵犀笑笑。

可她总觉得自己的两辈子,已经像从驿馆到后门的这条路一样,走到头了。

虞焕臣早准备好了一辆低调的马车,将妹妹送回府邸。

虞灵犀想,自己此时的脸色定然很差,因为严厉刚毅的父亲一句责备之言都没有,只温和喟叹道:“回来就好。乖女,回房好生歇息。”

没人知道这两日里,虞家顶着怎样的压力。

虞灵犀回了自己的厢房,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她想起了宁殷插在她发间的那物件,不由寻来铜镜,将那东西小心取下来一瞧,才发现是支打磨得水滑的白玉螺纹瑞云簪。

不,说是白玉簪有些不太准确。

玉身底色的确是上等的极品白玉,却偏偏在云纹上晕开一抹红雾般瑰丽的血色,雅而不素,艳而不俗。

这是千金也买不到的罕见成色,更遑论簪身每一笔雕工都精致无双。

不知为何,虞灵犀又想起前世宁殷的那句话:“听说人血养出来的玉,才算得上真正的稀世极品。”

虞灵犀闭目,将簪子贴在心脏的地方,于榻上缓缓蜷紧身子。

……

虞灵犀病了,夜里便起了高烧。

自从去年秋重生而来,她有意调养生息,便极少再生这般来势凶猛的病。

高烧反反复复,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只有虞灵犀自己知道,她的病根在心里。

太累了。

重生一年,她千方百计避开了一个灾难,后面却紧接着有第二个、第三个在等着她……应付不完的算计,数不尽的危险,令她心力交瘁。

她偶尔想,算了吧。

然而念及好不容易救回来的父兄和家人,想起有个人含笑唤她“宝贝”,终归是舍不得。

唯一庆幸的是,大病一场,赐婚之事自然暂且搁下。

深夜,服侍汤药的小婢伏在案几上,累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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