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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65)

一次可能只是缅怀“严姨娘”,又去了,还是偷偷地去,沈应时要祭拜的肯定不是一个姨娘。

萧元就是有了怀疑,才让人继续盯着沈应时的。听了卢俊的话,想到姨母得知沈应时可能早已知晓生母是谁时的震惊与后悔,他暂且收了风花雪月之心,沉默片刻道:“备马。”

如果不让姨母与沈应时说清楚,他怕姨母时时刻刻记挂儿子,再无宁日,万幸沈应时是个君子,如果他坚持要去沈捷那边告密的话,姨母只需以死威胁,沈应时应该会打消心思,至于其他,他并不在乎沈应时是否会投靠他这边。

骊山距离西安并不远,萧元的马好,即便赶夜路,也只比提前出发的沈应时晚到一步。

天上一轮弯月,萧元悄无声息登上落霞峰,远远就见坟前跪着一道身影。

他没有马上现身,沈应时在那里跪了半个时辰,他便站了半个时辰,直到沈应时转身,他才露了面。

山顶较为空旷,借着星光,沈应时很快就认出了对面的人。他攥了攥拳,低声道:“袁公子为何跟踪我?”

他目光警惕,萧元亦没有什么好脸色,冷声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知世子敢不敢。”

沈应时没有迟疑太久,越过他道:“带路吧。”

能跟踪他到这里还未让他察觉的人,肯定有什么与他相关的秘密,或许就与生母到死也要瞒着他的原因有关。

两人都是冷性子,萧元不解释沈应时就不问,他不问萧元更不屑先跟他攀亲,一路将他带到安置姨母的别院,见上房亮着灯,知道姨母准备好了,萧元命卢俊守在门外,他领着沈应时走了进去。

屋中,小颜氏紧张地站在屏风前,听到脚步声,她踟蹰着转身,视线落到一个多月未见的亲生儿子身上,见他整整瘦了一圈,小颜氏不禁落泪,哽咽着唤了声“应时”。

萧元识趣地退回了外间。

只留沈应时难以置信地盯着十步外的女人。

他记得那双含泪的眼睛,在她蒙着面纱躺在床上时,他见到过,他也记得她的声音,小时候她常常在他“睡着”的时候唤他名字,大了,她则以姨娘的身份跟在父亲身边,客气地喊他世子。

原来她没死。

所以她能狠下心不认他,让他以为她死了,让他一个多月彻夜难眠,一会儿怨她的丢弃隐瞒,一会儿悲痛她的逝去,一会儿后悔没在她死前坦白他的知情,没能让她知道,他那一声“娘”是出自真心。

她还活着,沈应时却突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知道他高兴,更多的却是自嘲。

她到底将他当成了什么?

“找我何事。”他看着她脚下,毫无感情地问。

小颜氏虽然没有正面跟儿子打过交道,但她很熟悉他的脾气,知道他生气了,她哭着赶了过来,想要抱住他。沈应时猛地转身,小颜氏踉跄一步,眼看他要走,她再次追了上去,紧紧从他身后抱住了他,脸贴着他宽阔的背,泪如泉涌,“应时,娘不是故意要装死骗你的,我不知道你已经猜到了,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瞒着你……”

她尝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怎会让儿子白白承受。

沈应时仰起头,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苦笑着讽刺道:“但你派人跟踪我,如果不是我偷偷去祭拜你,让你猜到我知道了,你还会继续瞒着我是不是?明明活着,也要一辈子都不认我是不是?既然你有不能认我的理由,为何现在又要认?”

不想落泪,感受着背后生母的眼泪,他脸上也忽地凉了。

就像他刚知道这是他亲母的那年,还是个孩子的他故意在她陪父亲时摔破了膝盖,忐忑地跑去找她。他期待她会像孟氏照顾沈妙那样紧张地替他上药,但她没有,她只是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使唤丫鬟去请高先生。

他抿着嘴忍着,没有因为流血哭,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因为她不疼他,哭了。

☆、第61章

夜凉如水,天空一轮残月高挂。

萧元负手站在门前,仰头望月,屋子里面是姨母低低的哭诉。

萧元冷笑,他想不明白沈应时有什么不知足的。

姨母那么恨沈捷,却始终将他当儿子关心,隐瞒是为了他好,说出实情也是为了他好。

有什么委屈,比母亲活着还重要?

非要等到连个愿意替他心疼愿意体谅他委屈的人都没有,他才高兴去坟前跪着?

如果有人突然来找他,告诉他他的母亲还活着,因为无可奈何才假死了这么多年,他只会高兴,高兴有母亲可以孝敬。

望着清冷的月亮,萧元更想他的小姑娘了。

姨母关心他,但姨母有亲儿子,沈应时才是姨母最在意的人,所以他只能做她最在意的,只有努力做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做她信赖关心一辈子的丈夫。

内室。

沈应时第一次知道,原来护国公府的谋逆罪名是被陷害的,陷害之人,正是他向来敬重的父亲。非但如此,他敬重的父亲还霸占了颜家二姑娘,逼迫她为他生了儿子。而他的父母,一个为了让他有机会替颜家报仇,一生下他就不要他了,一个为了防止他背叛家族,将他的母亲禁足在一座小小的梅阁里,不许他们相见。

“你送我这枚玉佩,就只是为了让秦王能认出我?”低头,取出他一直贴身收着的麒麟玉佩,沈应时慢慢转身,木然地问道。

小颜氏很想否认,但她做不到继续说谎话欺骗儿子,流着泪点头,“是,想把东西送给你,还不让他怀疑,我只能……”

沈应时笑了下,示意她不用再说,最后看一眼那他以为母亲是为了保他平安才送的玉佩,他将玉佩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小颜氏心都要碎了,抓起玉佩往他手里塞,“应时你别这样,这虽然是我雕的,在我眼里它就是你外祖母送我的那枚,娘是真心想给你……”

沈应时拳头紧攥,铁了心不接,对着窗子继续问道:“你今晚叫我过来,打算让我怎么帮你?杀了他,继承侯府,再暗中投靠秦王?”

“不是!”

小颜氏狠狠攥住了他手臂,哭得头发都散了,“我什么都不用你做!是,生下你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不用你做任何事!与你相认,是不想你误会我死了伤心,应时,你怎么怨我恨我都好,你别误会我还想利用你行吗?”

“好,我知道了,没有旁的事,我走了。”沈应时掰开她手,深深吸了口气,转向她时,目光十分平静,“你放心,你还活着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也不会做任何冲动举止引父亲怀疑……”

儿子愿意替她隐瞒,小颜氏心中复杂,忍不住道:“应时……”

沈应时没给她多说的机会,继续道:“不必谢我,你生了我,这些是我欠你的。但我也是沈家的长子,你们想要报复,我不会利用今日所知坏你们的计划,也不会告诉父亲袁公子就是秦王,但将来报复来了,我会与父亲站在一起保护沈家,保护孟氏几人。如果你们迟迟不动手,迟到将来我继承了爵位,我谁都不帮,不会帮太子对付秦王,也不会帮秦王对付太子,我只管镇守西北,直到新君派人取代我为止。”

父母给了他身体,他谁都欠了,但他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因为他们也分别欠了他。

说完最后一句话,沈应时抬脚就走。

小颜氏哭得肝肠寸断,扑过去拦住了他,仰头看她的儿子,“那我呢,你以后都不打算再认我了,是不是?”

“是你让我喊孟氏母亲的。”沈应时冷声回道,言罢绕过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她先不要他的。

他知道她想报仇,但她并非只有那一条路走,即便只是个庶子,母亲受苦,他也会想尽办法帮她脱离苦海,只是她没给他尽孝的机会,没给他寸步不离守着她的机会。既然做了选择,甚至都下过今生再也不相认的决心,她现在哭什么?她真的需要他认她吗?

看都没看站在门边的所谓表哥,沈应时决然离去。

萧元也没看他,转身拦住追出来的姨母,抱着她安抚,“姨母别哭,以后元启孝敬您。”

强扭的瓜不甜,他的姨母那么坚强,会想明白这个道理的。

~

先是死别,再是生离,因为儿子的决绝,小颜氏哭了整整一夜。

萧元守在旁边,陪了一晚,黎明时分小颜氏终于睡沉了,他才悄悄退了出去。

天上还闪着星星,萧元站在院子里数,数着数着舒了口气,低声吩咐卢俊,“去集市挑两筐甜杏送到蒋家,记得单独为五姑娘准备一个果篮,托三公子转交。”

她送了樱桃,他不回礼,小姑娘肯定会不高兴。

并不知他忙了一晚的谢澜音确实不高兴了,早起站在樱桃树前,不知摘了几颗青樱桃撒气。

昨日樱桃送过去,他没有任何回信给她,以为他晚上会过来,结果等到二更都白等了。

心里有气,跟家人一起用饭时小脸都是绷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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