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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930)

形势如此险恶,秦子檀、温庭瑞仓促出逃。上塘很快失陷,即便是永嘉本城,也是依靠近千名自愿当死士的伤卒留下来殿后,主力才能仓促撤出来。

永嘉守军在战前就有万人,战时奢飞虎在东阳县又抽调约三千八闽战卒增援永嘉,最终从永嘉城撤出的,加上伤卒都不到四千人。

淮东军并不就此收手,在后面紧追不舍,迫使温庭瑞分批投入数百死士殿后,阻拦追兵。

伤卒及将领家小坐船走水路,但楠溪江上游水窄流急,险滩又多,深入百余里后,水道已经不利百石以上的大船通过,大量的伤卒及将领家眷都被迫弃舟登岸。

虽说从永嘉到仙居也有两百里路,但山路崎岖,又给暴雨冲垮数处,就更为艰险。

少数人马通行,或许无碍,但三四千人又夹着大量伤病及家小挤在其间,就显得额外的拥挤、混乱,便是将辎重都抛弃,他们一天难走上三十里路。

眼下只能指望台州守军先一步撤到仙居,能派兵马来接援。

偏偏三天前的那场暴雨后,又连续三天放晴,似乎老天都在帮淮东军追杀他们似的,叫温庭瑞心头如何不愤恨?

屋漏偏逢连夜雨,眼见淮东军从后面追上来了,偏偏这时候又将有倾盆大雨而来——看着拥挤在狭窄河谷里的部众脸上仓皇不安,温庭瑞都有抱头痛哭一场的冲动。

“庭瑞,你看西北面的山上,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啊!”秦子檀艰难的坐直身子,三天来仓促逃亡,让他大腿两侧给马鞍磨得鲜血直流,他指着西北面的崇山峻岭,提醒温庭瑞看去。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温庭瑞顺着秦子檀的手看过去,那边的山头很宁静,没有看出什么异状来。

“平静得过分啊,”秦子檀虽说狼狈,但还没有失去分析能力,说道,“我们数千人进入河谷,两边山林都应该鸟飞兽惊才是,没有动静才是异常!”

伏兵!温庭瑞陡然想到这个可能,惊了一身冷汗。

虽说两侧都是崇山岭峻不利大股兵马通行,但是淮东军要是有三五百精锐穿山过林潜入到前方不是不可能。寻常时候,三四千八闽战卒根本就不怕给三五百奇兵偷袭。但这时候后有追兵,众人仓促逃亡有三天,正精疲力歇又惊惶不定,士气受到严重的挫伤,而且大股兵挤在河谷里混乱不堪,这时候给淮东军潜过来的三五百奇兵偷袭,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王见雄!”温庭瑞大声吆喝,让亲信小校亲自带领斥候摸到西北面的山林上去侦察,又下令各部加强对左翼的警戒,又派了半营精锐,在尾后再组织起一道拦截追兵的殿兵屏障。

温庭瑞刚部署下去,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当世指挥传讯手段本就有限,大雨之下,温庭瑞除了能调动身边随扈精锐外,对外围的部队就失去有效的控制手段。

这时候,大雨模糊了视线,两人隔着数步扯嗓子咕,都能听岔了,人又拥挤着四处避雨,队列混乱,传令兵通行困难,想要找下面的将领传达温庭瑞的命令都困难——换谁处在温庭瑞的位置,都会束手无策。

秦子檀下马来,扈从扯开布蓬让他避雨,秦子檀担心西北面的山岭里真藏有伏兵,当时的形势只能让他心里期盼伏兵不要趁大雨发动袭击。

※※※

斥候浑身淋湿钻回来,禀报进入河谷的逃兵的情形。

张季恒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绷紧着脸,将随他潜过来的两名营将、几号哨将喊到身来,一名哨将,舔着滑落到嘴边的雨水,问道:“摸上去,打他娘的?”

所谓奇袭,就是要运动到敌人所意识不到的方向,在敌人没有防备之际,迅速在局部形成兵力优势,进行强袭,一举将敌军击溃。

要让敌人无法提前觉察,要做到行军隐蔽,能进行奇袭的兵力自然不可能多,特别是张季恒他们要从险峻小道翻越北雁荡山,速度慢不说,也根本不可能将太多的兵马带进来。

当然兵力太少,发动奇袭也不可能成功,至少要保证一举突袭,就能造成敌阵的混乱,这才能以少击多,获得胜利。兵力太少,一旦让敌人稳定脚阵,很可能一次反攻,就将突袭兵马消耗光。

逃入河谷地带的永嘉守军有三四千人,但随张季恒早在四天前就潜进来的精锐才三百余人,藏在山地里有四天时间,才候到浙闽军北逃至此。

按说要发动突袭,张季恒手里的兵力还是有些少,而且追兵给拦截在下面,短时间里也很难冲上来支援。但是河谷狭窄的地形以及此时的瓢泼大雨,都是对发动突袭极有利的因素;没有这场大雨,张季恒也只能拖到夜里才敢对逃兵队伍中段发动强袭。

眼前形势对发动突袭有利,张季恒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看着周遭众人,说道:“怕死鸟朝天,大人可是在永嘉城里等着我们传捷呢!等会下去,各人都带一部,从北往南,打穿了就是大捷,停下来就是死,都给我拎清楚了,不要鸡鸡妈妈的犹豫!”

诸将应诺。

大雨之下,弓弦软湿,射箭无力,不能依赖弓弩,大家都将弓弩丢下。不单弓弩丢下,张季恒又带头将浸了雨水而变沉重、湿涩的外甲、衬甲脱下来。

一旦给逃兵稳定阵脚,双方出现僵持,他手边这点兵力,根本不够消耗的,穿甲不穿甲,意义不大,突破、打乱敌阵的速度一定要快,厚甲反而成了累赘,三百余人都轻装上阵,分作数队,持着刀盾枪矛往山下的河谷北口子摸下去……

张季恒率部从山林里冲出来,首先将刚上要摸上山的十数斥候杀败;浙闽军在北侧河谷口子上的兵卒有所警惕,但大雨使他们的反应能力大为降低,无法将突袭在开始时就遏制住——衣甲给大雨浸透,动作迟缓,大雨与狭窄不平的地形,将北侧以伤卒、将领家小为主的人马阵列拉得狭长而混乱。

大雨模糊了视线,无法摸清有多少淮东军突袭过来,前面组织的薄弱拦截阵列很快就给冲溃,本阵给突袭的淮东军冲进来,很快就引起难以遏止的混乱。

温庭瑞与秦子檀给裹在阵心,三四千人挤在一起,找人都困难,遑论调兵遣将稳定阵脚了,只是人挨人的传令,往山里撤……南面是从永嘉城追出来的淮东军主力,根本没有退路,也无法阻止北面的混乱,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淮东军潜过来打伏击,东面是因大雨而变得暴躁、湍江的楠溪,此时只有尽可能疏散多的兵力进山林,伺机打反击,将混乱制止住。

大雨及混乱使得温庭瑞的一切努力变成徒劳,即便是温庭瑞与秦子檀两人也给裹缠住,无法撤到山里去。

鲜血混杂着雨水,一旦前阵给击溃,后阵将卒只能在混乱中给胁裹往后走,但最狭窄处仅十数步宽的河谷地形,一旦有人跌倒,拥挤、践踏,就引起更大、无法遏制的混乱,有无数人往西面山林里逃,便更多的人给挤下水势汹涌的楠溪……

这场大雨势头减弱收住之时,逃入楠溪河谷的永嘉守军就彻底溃败了。

张季恒杀透过去,身边也就仅剩三十余人,其他人都杀散了,但听着四处的喊杀声,便知道大家趁乱杀得敌军大溃,自身伤亡反而有限。

张季恒身上挂了无数伤,鲜血淌下,有如血人,筋骨也软。他在淮东军里也是以勇武著,但杀得太疲,看着敌军还有小股聚集打反攻的趋势,咬牙激励身边部众,笑道:“只要杀下去,才能活着享受战功啊!”张季恒所率突袭兵马才三百余人,杀透敌阵,实际杀伤敌兵数量也有限。河谷、山林里,到处都是溃兵,这边离仙居近,不能支撑到后面的追兵赶上来,让大量溃兵逃回仙居,都不能算大胜。

张季恒终究是人少,突袭时,兵力又分散掉了,北撤的永嘉守军又是以八闽精锐居多,老卒经验丰富,雨势一歇,聚拢三五十人,就能打反击。张季恒也只是尽可能将更多的人聚集起来,守住河谷中心的位置,好在很快南面有小股溃兵逃过来。这表明刘振之率部将浙闽军殿后兵力杀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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