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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1172)

虽说养十万兵马,一年仅需要两百万两银子,但集中围城,除了要征用大量的民夫以维持物资运输消耗巨大外,围城筑垒、战械兵甲、军功奖赏、伤亡抚恤等耗用,才是大头。

奢家不可能轻易放弃江西的东门户上饶,驻以精锐重兵。淮东想要猝然攻陷上饶是不可能的,利用优势兵力对上饶进行长期围困,是枢密院秋后用兵的核心。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即战事起初必然要以正兵进行军事对峙,在对峙中寻找改变平衡的关键点,再施以奇策,获得最终的胜利。

要想打通进军江西的门户,就要做好围困上绕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准备。要是中途因钱粮不足而撤兵,就得不偿失了。明年在上饶战场投入的钱粮,将可能超过五百万两银甚至更多。

关键同时期,徐泗防线以及庐弋防线的建设都不能停下来,徐州与庐州计算要新增加十万辎兵作为后备兵员储备起来。再加上江宁禁营军、海东行营军以及闽东行营军的开销,还要在淮山之中秘密修一条出兵栈道,明年的压力极大。

有史以来,有许多战事打着打着双方就各自撤军,说到底还是给钱粮所困。

“缓不得啊,”林缚摇头说道,“我们能缓一口气,奢家在江西也能缓一口气;倒不是怕奢家,燕虏的动作很快,就怕曹家先撑不住放弃关中啊!到时候要是被迫打两线,眼睛都会急瞎掉。”

林缚在巡视徐州之后,徐州方面就加强东线对沂山地区的争夺跟渗透,但包括第二水营对山东半岛沿海的袭扰,战事规模都是受限制的,消耗的资源不大,也就谈不上两线作战。

无论是面对燕胡,还是面对奢家,单独面对一家,林缚都不担心,就怕同时面对两家,那时眼睛真是要急瞎掉,将会陷入彻底的被动之中,难以夺回主动权。眼下就要趁着燕胡的兵锋离中原腹地还远,就要抢手将奢家彻底的打垮,或者说拖垮!

“厘金局及崇国邑入,明年能达到什么数?”林续文问道,他对一下子要在上饶投入十万兵力还是有心悸。当初李卓率部与闽东进行长期的拉锯战,打得十分的艰苦,江西、江东、两浙等地也苦不堪言,每年都要给东闽军提供四五百万两银的钱粮。

要不是这些钱粮撑着,东闽军也难成精锐。

林梦得说道:“厘金与崇州五县,明年岁入能超过四百万两银,但给铁场、新学等事划掉一大块,明年能拨出两百五十万两银用于战事,就算不错了。”

林缚摇头而笑,说道:“这是怨气冲天啊。”

大家都笑,要开销上,林梦得始终是一副捂紧口袋的样子,偏偏遇上林缚大手大脚花银子花惯了的主。

林梦得说道:“新学是筑基之事,没有这些年硬着头皮办学堂,今年也抽不出那么多的人手源源不断的分派各处。这个我们起初想不明白,慢慢也能想通……只是铁场可以缓办,综合学堂,明州那处,也可以缓办,不能算是急务。这两样缓一缓,就是挤出七八十万两来。”

“你看这样可好?”林缚说道,“除了船场、铁场两事,要抓在手里,织染、缫丝等工场可以分股出售,以筹银钱之不足。经矿业监核准,许私商雇人掘山采煤铁。另设机械制造司,可向私商筹股设厂,制造民用工械以牟利。总之,你明年替我再额外凑出三百万两银子出来……”

当世为业以耕种为主,无论士绅也好,商贾农户也罢,攒下银子,兼买田地以求租利,几乎是最自然不过的冲动——林缚欲行新政,抑制兼并、减租减赋之余,也应该给地方士绅手里的银子有出路,鼓励工商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然就难以逃脱千百来的死循环。

江南士绅倒是相对开明,毕竟扬子江流域河网的密集,也促进了江淮地区的商贸以及工坊等业的集中发展。陈氏能投淮东,说到底也是对林缚在淮东搞的那一套认同。

唯一的区别,只是以往江南士绅将工坊、商贸抓在手里,利用士绅的身份,本身非但分文不纳税赋,还参与掠夺地方上的市税、过税,而以后,林缚要将这些牢牢的抓在手里。

林梦得想了想,最终叹气道:“实在不行,还是只能打钱庄的主意了。”

卷十一 狂澜 第21章 国务

五月出江宁巡视防区,林缚是奉旨而行,回到江宁自然也要复旨。

十月初二,林缚进宫复旨述职,太后、永兴帝坐在蒙黄锦披锻的软榻之上,中间摆着一张色泽沉郁的黄杨木小几,永兴帝精神不济,手隔在几案上,太后有些驼背,绣凤朝服掩饰不去她的老态龙钟,元嫣与宋佳伺立在太后的身后,相比较宋佳的丰润熟媚,元嫣略尖的瓜子脸,有着逼人的青春气息。

“……这洪泽浦里鱼虾丰美,臣乘舟而行,舟楫荡水,鱼儿跃出来,跳到船板上,或日不绝,倒省得臣垂钓,亦能时时尝到鲜鱼之美;七月在巢湖,恰雨水暴起,沿岸受淹村落甚多,灾民捕鱼充饥,也勉强熬过饥时。”

林缚信口说起此次北巡所看到风物人情,程余谦、左承幕、余心源、林续文以及张晏、元归政、沈戎、刘直等人陪坐左右,脸都含笑,看上去一团和气,好像这殿里诸多人,从来都没有生过间隙,从来都不是生死大仇。

所谓的风物人情都是题外话,林缚总要扯些事情,以显他这次北行不是贪奢淫乐去的。

“枢密院的用兵策,衰家也已看过,”太后梁氏枯如鸡爪似的手撑在小几上,听林缚扯了许久,便转回正题,问道,“这眼下已经是十月了,夜里静心卧床,便能听见北风呼呼而响,林爱卿究竟要何时才派兵去将叛军剿灭了?”

淮东诸人担心枢密院准备不足,仓促起兵遗害甚大;太后一系,倒是更希望看到淮东遭受挫折。这样才能叫他们找到翻身的机会,只要不像上回江宁城叫人家攻陷就可以了。

林缚微微一笑,说道:“等这一季稻子收割好,出兵的时机便就成熟了,还需再等上旬日……”

十万兵马要集于上饶外围,大量的骡马以及征集随军的民夫,每月消耗的物资,都要在十万石以上。虽说如今在婺源储备的物资累计有二十万石以上,但只够十万兵马两个月的消耗,还远远撑不起林缚计划中的上饶战事。

要想不让江南粮价再度暴涨,真正大规模的物资收储,只能拖到江淮等地稻米收割上市之后。同时还能防止因米粮集中上市、粮价大挫而使农户受损。

与岳冷秋约在十月末对江州用后,也是这个道理。

究竟怎么用兵、何时用兵,林缚自有定策,但太后亲口问起,总也要回答一二,略作解释。

“哦,原来是这般考虑,衰家倒是妇人见识,有些心切了,”太后说道,转过话题,问道,“近来朝中有臣僚议立储之事,林爱卿可有听闻?”

林缚眼睛瞥了永兴帝元鉴武一眼,见他握杯而饮的手陡然间肌肉崩紧,说道:“立储乃皇上家事,臣不便多言……”

永兴帝朝林缚看来,眼神复杂。

左承幕说道:“立储乃国之根本,妄议则生事端……”

除了永兴帝封为寿王到寿州就藩、受淮西保护的皇长子外,他东归带回江宁的,还有一子封为闵王,年仅五岁;太后一系人马提出此时立储,明摆着要立海陵王元鉴海为皇太弟。

永兴帝回到江宁后,身体一直都不大好,但真要立了元鉴海为储君,说不定就有暴病而亡的可能,左承幕总是于心不忍。

对林缚来说,永兴帝东归江宁后还颇为配合,就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即使永兴帝有什么不测,扶立幼帝或拥元鉴海上位,都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波,所以对立储之事也就不怎么上心。再说,不立储,在闵王与海陵王之间,就有程余谦、左承幕他们争的,也省得他们去惹其他的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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