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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幼稚(280)

口中对丈夫的离去,即使不舍也是责备。

然而在看过了贺璋交给她的信后,方林翠突然冷静了下来,反倒交给了贺璋一份东西。

“喻廉被监察委低走之前,我从他那儿听说了跨江大桥的案子和我们财政局的席主任有关,这是我用自己的工作证查到的东西。”

方林翠面色苍白,语气很轻,却带着几分作为母亲独有的坚定:“人都死了,再查还有什么用,这份文件,还有这封信,麻烦你一并帮我处理了吧,我现在只想带着知知好好过日子,把她抚养成人。”

在贺璋离开后的当天,方林翠在家中自杀。

因为他的懦弱和不作为,好友和好友的妻子相继过世,且都是在和自己见过了最后一面后,被自责和愧疚吞没,贺璋的情绪一度崩溃,从此再不敢回忆那时的场景。

如今往事再被重提,贺璋埋首,唯有一句:“对不起。”

喻幼知需要一些时间独自去消化。

“……我去趟洗手间。”

独善其身其实没有错,非要说错,可能就错在,贺叔叔和爸爸是好朋友。

当初并肩的朋友渐行渐远,哪怕是老死不相往来都好,至少还活着,可偏偏生死相隔,这要叫活着的那个人怎样去忘记和释怀。

喻幼知暂时离开后,贺璋才慢慢地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幼知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

他缓缓看向自己的儿子。

看来这里头有大半的原因,都在儿子身上。

幸好他的性格不像自己,反而和喻廉差不多,只要认定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是对的,就不会有任何犹豫。

“明涔,”贺璋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我跟你喻叔叔……别学我。”

“我不会。”

贺明涔看着父亲,嗓音平静却笃定:“哪怕这就是条死路,只要她想走,我都陪她走到底。”

-

值得庆幸的是,方林翠留下的那份文件和喻廉的那封信,贺璋没有处理掉,反而一直保存了下来。

在坦白了当年的事后,贺璋把它们都交给了喻幼知。

文件是有关于当年席志诚还在财政局就职的时候一些渎职证据,有这些,已经足够传唤他来问话了。

但目前比起这个,喻幼知此刻更关心的是爸爸的信。

她没有当着贺璋的面把这封信拆开,而是等离开后,坐在车里,叫贺明涔暂时不要开车,深吸几口气后打开了这封信。

喻廉是寒门出身的大学生,是他们老家的骄傲,十几年寒窗苦读,自然练出了一手好字。

劲瘦有力的钢笔字几乎要穿透纸背,保存了多年,墨迹丝毫不见淡。

「林翠,

承诺你很快就回家,结果过了这么久也没能回去,我现在每天都坐在一间没有窗的、四方墙壁的屋子里,吹不到风也淋不到雨,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生病。

倒是你和知知,最近天气冷了,记得多穿衣服,你常感冒,小病也要重视。之前我加班很晚回家,隔着房门听到知知在打喷嚏,不知是感冒还是得了鼻炎,有空你带她去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

这里的人知道我很多事,用家人来作为攻心的方式,他们问我难道就不觉得对不起家人吗,我虽在工作上问心无愧,可他们这么问我,我却否认不了。

从前我觉得,既然我选择了检察官这份职业,那为它牺牲我个人的生活是有意义的。

我是我们老家考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当时大学填专业的时候,我的父亲不懂选专业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是选择将来自己干什么工作,他说,要干为人民服务的工作,好不容易读了这么多书,肚子里这么多墨水,一定要回报社会。所以我毫不犹豫选了法学。

于是自二十三岁穿上这身制服,到如今近二十年,我一直所坚持的法治精神,比不过那些人的几杯酒,如果我一开始听贺璋的,跟着他多去几次饭局,多认识一些人,那么是否到今天,那十几条工人的命,我喝上几杯酒,就能够解决案子,帮他们地下安息?

这些日子我常常梦到你们母女,有次还梦到了你刚生知知的那一天,我抱着刚出生的知知,激动得手都在发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小小的孩子是我的女儿。

那时候我信誓旦旦地想,我一定不会错过她成长的每一个步骤,她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学会用筷子,都必须是我来教她。

可是我没有做到,直至今天,为了这份工作,我缺席了太多女儿的成长。

不知道她是否怪我这个爸爸对她疏于关心,如果她怪我,告诉她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只是在守护更多人的家庭。

如果这次的事能熬过去,我会弥补之前,一直陪她到考上大学找到男朋友,嫌弃我这个爸爸管太多为止。